许久没被调戏了,想起刚刚的情景,即便那女子讥诮的意味更多一些,陈知凡嘴角仍忍不住地勾出笑意。
是中意的女子。
做到总捕,仇家极多,自从结发妻子被自己连累,让人报复性地害死,他就再也没对任何女子动过心思,酒瘾也是那时落下的,再也没能戒掉。
刚刚那女子属实不错,既妩媚又自立,说话还有趣,可惜已经名花有主,不然……不然也不能再害人。
想到自己身份,好不易升起的一点绮念,又于瞬间被他活活掐死,这滋味不好受,也是许久未有的事情了。
之所以会破例,大概是因为那道疤吧。普通女子脸上有疤,大概都耻于见人,她能坦坦然然笑的明媚,可见是与众不同的,但再怎样他也不该去祸害人家……唉。
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甘心,挺奇怪的感觉,只见一面,话也没几句,一切来的没来由,难道是酒喝少了?不行,一会儿必须弄满一壶。
揣着这样的心思,他脚步变快,很快到了陈统领落脚的地方,并不是某家客栈,而是租了一个小院落。内廷侍卫出京办差一向如此,他们有时候赴外地办案也这样,毕竟保密是第一位的。
院子不大,正房三间,左右各两间偏房,除了杂物房和厨房外,能住的只有四间。
但每一间陈知凡都认真扫了一遍,犄角旮旯都不放过,然而有用的线索并不多,陈统领不是在此处遇害,那些凶徒也没有来过,自然就没什么痕迹。也间接证明,这里不会有能证明那些凶徒身份的东西。
但也不是一无所获,在陈统领换下的官靴上发现了一点比较特别的泥土,那是安丘红岭山下特有的红壤土,别处是没有的。
烧瓷时加入一点红壤土,可以让瓷釉更透亮,实是上好的烧瓷材料,但就是不喜活物,光秃秃的寸草不生不说,鸟兽蛇虫也是绝迹,附近罕有人至,陈统领下来查徐国公遇刺一事,跑这种地方做什么?
心有疑虑,陈知凡从小院出来,便借了匹马往红岭山而去,日落前应该能赶回来。
街边,看着他打马往城门那边而去,周复感慨,“英雄难过美人关呐。”
鱼九娘却有些不悦,“早知道不和他说话了。”
陈知凡自然也看到了他们,擦身而过过,回头那深深一望,傻子都晓得什么意思,何况这两个人精。
周复劝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我瞅这人挺实诚的,错过实在可惜,不如……就当没见过。”
再不改口人就扑上来了,周复只能悬崖勒马,无论什么时候,保命要紧。
鱼九娘还是走过来,一把拧住他胳膊,从某人呲牙咧嘴的反应来看,肯定没吝啬力气,“这辈子赖定你了,别想跑。”
“为啥呀?”周复也不觉得自己有多好,怎么就让她痴心到如此地步?
“你说呢?”鱼九娘眼睛一眯,“几次三番坏我事情,欠我恩情不还,我不找你找谁?”
原来是讨债……
还好还好,周复松口气,“撒手,我又不跑……你说他能发现吗?”
鱼九娘哼一声放了手,往城门方向望了一眼,“四大总捕各有本事,都不是虚的,除非不想查,不然不会让人失望的。”
“评价挺高嘛……”寒光射来,周复头往旁边一偏,扭身就往回走,“那咱回去吧,晚上想吃啥,请你。”
鱼九娘咬牙跟上去,“吃你。”
“呃,请不起。”周复还是一如既往的小气。
“哼,那以后说话注意。”
“好的好的。”
两人一向吵的凶好的快,几句话过去,就又亲亲热热什么事也没有了,街上的人看到都躲着他们走,实在有伤风化,毕竟没有越国那般开放,男女在街上互表衷肠都可以。
客栈门口,抱剑等他们到身前,也哼一声,然后转身进了客栈……成亲王来过之后,宋明已经撤走把门的,可以自由进出了。
其实之前也拦不住她,但不想仗势而行,也就没来,反正也没要紧事。
“她又怎么了?”周复都两天没见她了,自然不清楚哪里得罪人家了。
“吃醋了呗。”鱼九娘抿嘴一笑,拉着他跟上去,
回到房间抱剑才说,“小姐让我问问你,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原来是为主子鸣不平,周复悟了,“倒真有一件只有她能办到的事情。”
抱剑好奇,“什么事?”
“一纸休书。”
“嗯?”抱剑耳背,一时没听清楚。
周复只能重复一遍,“写封休书。”
“等着。”抱剑从怀里摸出一张纸,展开给他看,上面只有两个字——休想!
“……”周复郁闷,“她连这都想到了?”
抱剑斜他一眼,“出京之前,小姐一人送我们一张,说你但有这种无理要求,就拿出来给你看。”
“没法活了。”周复唉叹一声倒在床上。
“看来你一时半会死不了,那我就不管了。”抱剑把那张纸重新折起小心收好,转身走了。
连来带走,前后不到一盏茶时间,可见对某人厌恶何种地步,一刻都不想多呆。
等她走了,周复抬起头,“你说她现在在干嘛?”
鱼九娘酸溜溜地回,“人家怎么知道。”
周复只能换个问法,“你会做什么?”
“准备寿材。”鱼九娘嘴角上扬,“以及改嫁对象。”
“你提醒我了。”周复蹭一下坐起来,“我也用一次你常用的那招怎么样?”
不怎么样!
鱼九娘瞪他一眼,扭身走了。
砰,周复扶着额头倒回去,“难得在外头,有王爷殿下作见证,多好的机会!”
其实他也清楚,想用那个方法脱身,第一个要瞒住的就是成王,可这个人不好骗,更不可能帮着他骗,毕竟他抽身而去,对成王是一点好处没有的,人家也可能眼睁睁看着这么多年投资打了水漂,所以想想就算了。
红壤岭。
一眼望去,死寂一片,仿佛泼过血的糟土上寸草不见,比远处秋风刮过的土地还荒凉。
起起伏伏一个颜色,很难看出哪里不同,抬脚踩上去便是一个坑,如同沙土,但奇怪的是并不会随风而动,只在这座山上滚动,来来又去去。
只往上走了两步,陈知凡便退了回来,抬脚一看,鞋底鞋面俱是红壤土,陈统领靴子上可没这么多。
也是,再无聊也不会到上面去吃灰。陈知凡改变思路,开始绕着红岭山走,一圈下来肯定超十里,但没办法,只能走一遭,才能判断这里是不是可以排除掉。
将近中间部分,有一片区域是凹进去的,那是经年累月被烧瓷人挖出来的。
红壤土只是辅料,一窑也用不了多少,用多了成器易碎,挖一车可以用很久,所以附近是没有瓷窑的,需要了过来拉一车回去就行,毕竟安丘除了红壤土,并没有适合烧瓷的粘土。
但这都不关陈知凡的事情,之所以在这里停下,是因为他嗅到了死气。
四大总捕中,对尸味最敏感的就是他了,即便距离还远,他也能确定无误……果然还是有事。
不久后他找到尸体,被埋的并不深,前胸后背被砍数刀,差不多每一刀都能致命,功夫不错,就是脑子不大好用,杂乱无章的刀法怎么可能如此精准?欲盖弥彰的过了分。
脸被捣的稀烂,已经不存在任何辨识性,更别提画像。身上衣服支离破碎,比叫花子还惨,如果不是个男人,都不太好意思看。
尸体都处理成这样,自然别想找到任何证明身份的信物,唯一有用的线索是——衬裤的料子出自金富记。
金富记是京城的老字号,虽然分铺极多,但安丘这样的小地方肯定是没有的,他们家布料柔软光滑且舒服,价格相当好,一般人家可穿不起,何况是用来做衬裤。
但这人脚掌有茧,手上有劳损,显然不是个财主,倒像京里大户家管事的……能管事差遣人的时候,已经满身伤了。
这并不是让人轻松的发现,陈知凡甚至后悔过来,哪怕这次带他办案的是位王爷。
水越来越深了,真怕淹死在里面。
咕咚咕咚,一葫芦酒喝完,陈知凡擦擦嘴,让随行的衙役把尸体带回去,他则快马加鞭汇报发现去了。
能做到总捕,能力固然是一方面,但某一方面的嗅觉更要紧,不然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在底下做事,觉悟很重要。
然而等他急匆匆赶回安丘城,见到那位王爷时,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王爷已经先开口,“陈总捕,这里的事情就拜托你了,本王即刻启程去南漳,无论查到什么,查到谁身上,你直接报回京里即可。”
陈知凡先是一愣,跟着问,“殿下为何急着去南漳?”
此行那是必去之地,但要在数站之后,差不多最后的时候,怎么一下提前这么多?
李祥叹一声,“京中八百里急信,南漳灾民闹事,冲了县衙抢了官仓,现在已经据城而守,要与朝廷做对了。”
“什么!”陈知凡惊的酒葫芦都握不住了。
“拜托了。”李祥拱了拱手,转身大步而去。
陈知凡这才发现,王爷身上披的居然是轻甲,但,就凭这二百禁军去平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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