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压压一片。
迈着整齐步伐,从黑暗中走来,如巨大碾轮,压卷向前,地面都开始颤动。
前方出现一座小城,灯火通明,远远就能听到热火朝天的动静。
巨大方阵的前方,骑士勒缰住马,后面便齐刷刷停下,从运动到静止,眨眼而已。
“将军,是否即刻攻城?”
副将请示,旗令官做好了准备,但黑衣玄甲、倒提银枪的将军却把视线投向前方,更远的前方。
似有所感,那边奔行如龙的队伍也停了下来,希嘶嘶一阵马鸣,短暂混乱后,也列队整齐。
两支队伍,中间隔着一座小城,远远对望,其实是看不清彼此的,但无形的默契让他们步调一致。
“飞羽之名,果然无虚,后发而先至,既如此,就让钟将军先进一步好了。”
“成王文武全才,却一直不显于人前,如此机会,不好争先,且等等。”
两边不约而同选择观望,而在两军中心,小城中的人们却一无所觉继续忙碌着,包括潜进来大半日的周复与抱剑。
啪。
最后一颗钉子楔进去,周复把木锤一丢,拍拍手,“完活。”
看着四下被钉死的门窗,听着里面越喝越兴奋的人声,抱剑冷声道,“就让他们继续做春秋大梦吧,这种水平还想造反,异想天开!白白害了乡亲们的性命,在里面呆着最好。”
在抱剑看来,他们就是带头闹事的那些人,只要把他们控制住,乡亲们就不攻自破,各自散去,虽然以后有被清算的可能,但总比即时送了命强。
与朝廷军队正面对抗,很多时候也不仅仅是送掉性命,背上逆反罪名,那是要累及亲族的。
所以周复在做这些的时候,她尽力帮忙,就是想尽可能的多保下些人命。
然而周复要做的不仅于此,不是把这些人封在里面就算,而是要……
啪,一个罐子从他手中丢出去,撞在窗户上碎开,带着炝味的火油四溅。
动静太大,里面的人察觉,厉声问,“谁在外面?干活小心点!”
抱剑看他点燃火把,也急叫,“你干嘛!”
但周复的手比她嘴快,火把已经丢出去,她伸手去抓,让周复一把拽回来,只能眼睁睁看着火焰蹿烧起来,里面顿时有人惊叫,“着火啦!”
很快,有人撞门,想要逃出来,但被钉死的门哪有那么容易开。
“不好!门被堵住了!快来帮我!”
里面那人见撞不开门,急的大叫。然而这一声后,他也没了动静。一把刀从门外插入,捅进他小腹,又抽了出去。
周复把沾血的刀还给抱剑,“这才刚刚开始。”
从他抽刀出手到还刀回来,不过眨眼工夫,从容不迫,仿佛做了最简单不过的事情,一个圈在京城,整天捧着书本的人,是不该有这种表现的。
抱剑呆呆看他,看着他丢出一个又一个油罐,就像随手丢出一件无关轻重的物件,多看一眼都没必要。
火越烧越大,人在里面呼喝哭喊,绝望求救,不绝于耳,他却只是提了根木棒,于此无关一样站在一边。
咣咣,哗啦,终于有人冲了出来,衣服头发都烧着了,宛如一个火人。
嘭!
木棒打在他身上,脱离火海的喜悦还来不及迸发,就又飞了回去,把紧随而出的两人撞了回去,三人叠加,火焰蹿的更凶,惨叫一片。
但有了出路,后面的人前赴后继,冲撞出来。
周复好整以暇,提着木棒守在缺口处,出来一个,送回去一个,勤勤恳恳,不偏不向。过去好长时间,都没一个幸运儿从他手里幸免。
冷酷,无情。
面无表情的脸上写着这样的信息,抱剑看呆了,仿佛第一天认识他似的。
里面几十号人,不是都往这一个方向冲,但她清楚,别处封的较严,火焰熏烧的情况下,撞开的可能性不大,即便撞开冲出来,命也去了大半,何况这边还有个缺口。
缺口当然是故意留的,危及的情况下,多数人还是愿意在这边往外冲,哪怕有人守在外面,但它终究是撞开了的,其它地方封的严严实实,谁愿意去试?毕竟有个破洞就在那里啊!
识破这陷阱的不是没有,但这样混乱的情形下,都在忙着逃命,谁又有心听他说?这些人有心撞出别的生路,身边可以同心协力的人也没几个了。
“救火!快救火!”
“怎么就着火了!”
外面还有许多人,看着火光冲天,终于赶来了,但还没有冲到近前,堆在那里的草垛轰然起了火头,慌乱的脚步纷纷停下。
火圈的里面,有个年轻人提着木棒站在那里,神情冷峻,很是随意地将一个火人打回楼里,才转头冷冷扫他们一眼,“外面官军打来了,还不逃命去。”
“官军?哪来的官军?”
“俺们已经在修墙了,官军来了也不怕。”
类似这种声音稀稀落落,并不大,可见多数人对官军还是有着天然恐惧的。
嘭!
木棒抡起,人倒飞回去,愿意发声的顿时又少一些。
少年仍旧淡然,“到城楼上去瞧瞧再说……如果不想去瞧,也可以进来。”
火圈并不大,但熊熊烧着,那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谁愿意跨出这第一步,那根木棍兴许打不死人,但旁边还有一把刀,刀上有血,虎视眈眈。
“你们是官军?”
终于有人壮着胆子问。
没人搭理他。
这时“咻”的一声,一支响箭在半空中闪亮。
周复望了一眼,“他们才是。”
这些人怯了,一步步后退,但都没准主意,速度不是很快,犹犹豫豫。
直到远远有人喊,“官军来啦官军来啦!大哥在哪儿!在哪儿啊!”
声音惶急,带着无限恐惧。
“不想死就快跑!”
周复大喝一声,提棒抽回去一人,提起准备好的木桩丢过去堵住缺口,匆忙后退,“咱们也走。”
他拉着抱剑跑了。
火圈外的人稍稍犹豫,没谁冲上去救火,反而轰的一下四散而去。
他们不聋,四下里奔逃的声音此起彼伏,哭嚎连连,完全不是在抵抗的样子。
没了话事人的组织指挥,他们终究只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普通农民而已。
造反作乱,是他们从没想过的事情,也从未掌握那样的技能,之所以发了狠,无非就想着活下去而已。
和现在正在做的,没有区别。
城中火焰冲天。
副将再次请命,“将军,杀进去马?”
钟成把枪横在马背上,“不需要了。”
仿佛在映证他的话,很快四门洞开,无数渺小的身影像泄出的水珠,四散而去。
有些还傻头傻脑的往这边冲来,直到望见严阵以待的刀枪,才嗷的一声叫,哭嚎着连滚带爬的逃离。
而对面的队伍,却早已燃起火把,密连成片,照亮自己。
自然不会有人再蠢到往那边冲。
“成王殿下果然宅心仁厚。”钟成评价道。
“将军,那咱们?”副将似乎悟了。
“就地扎营。”钟成抬了抬手,“飞羽军不需要拿这种人头。”
令到人动,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百仙楼,火还在烧。
许多人喝多了酒,逃的机会都没有,就烧死在里面,有人努力了,但还是被打了回来,落的一样的下场。
可总有那么三五个运气好的,可以被眷顾,逃出生天。有各村的话事人,也有不巧赶上的倒霉蛋。而那些老人,除了少少几个借口身体不佳,又或出去帮忙的,都没能逃出来。
去而复返的周复,带着抱剑跟上了其中几个……他们没有分开走,很容易跟。
这几人虽然侥幸没死,但胡子眉毛都遭了殃,瞧着有些惨。
“妈的,让老子抓着那放火的混蛋,一定弄死他。”其中一个骂咧咧地揪着烧焦的头发。
旁边有人附和,“那是一定的,这事没完。”
看着像头那人却回头望望,“老三折里边了,他那一家孤儿寡母可咋活。”
顿时没了其它动静,隔了一会儿才有人说,“老大,老三才走,您缓缓。”
“滚蛋!瞎想什么!”领头的骂一声,吸口气,“家伙还在不?”
有人拍拍揣在怀里的硬物,“怎么可能丢。”
“那就好,预备上。”老大一边说一边四下扫,“咱得赶紧离开这儿,事儿办砸了,命不能撂下……报仇的事儿以后再说。”
看他加着小心,大家也不想出意外,不自觉都走快起来。
走过一片废墟时,老大确定无事才迈脚,但还是有根棒子突兀出现,迎头一击!
嘭一声,眼前一黑,他什么都不知道了,就是倒地前隐约听老四怒吼,“卑鄙小人就会偷袭!”
之后陷入黑暗中……
天亮了,成王领兵入城,触目一片狼藉,许多房子被拆的七零八落,道路上堆满了杂物,万幸没有尸横遍地的景象,不由松了口气。
“大人,您可来了。”
一些被困在家中的人在墙头望见官军入城,纷纷走出家门迎接,哭告那些暴民的凶残。
没多久,县衙的人也被救了出来,告状的人更多了,更有人哭求,“大人,您可得为郭县令报仇哇,大人让那群暴民活活打死了哇!”
李祥暂时顾不上他们,让人拉去一边,先去了昨夜着火的地方。
已经有人在清理,一些尸体被抬了出来。
李祥远远看着,“是个做大事的人啊。”
积骨如山成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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