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瑰丽的花朵在夜空中绽放。
因为是唯一,便格外美丽,连笼罩在永宁上空的阴云都被冲去好大一块,无论在做着什么,大家都忍不住抬头去看。
这才是除夕夜真正该有的东西啊!
可惜只燃放了两颗,便不再有,但有人已经很开心了,周晴在院子里拍着手喜笑颜开,“你们看,我哥多棒,说给我放烟花就一定会放。”
破坏规矩的事情不值得表扬吧?
其他几个女孩这样想着,但嘴里说的都是,“烟花好美!”
傍晚时候,周复回来一次,陪她们吃过饭就又出去了,前后不过一两炷香的时间,还说晚上可能不会很早回来,让大家一定要等他,他会在城里放烟花给大家看。
城中早有禁令,不准随意走动,不准燃放烟花爆竹,不准庆祝年节,特殊情况请大家配合。所以都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他还真的做了,真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也不知道又把谁坑了……他肯定不会在空旷处燃放,燃放之后也不会被抓住,那么必然有一个倒霉蛋的。
唉,招谁惹谁了……
只有一处燃放,目标不难锁定,很快京兆尹与刑部的捕快便都到了,大家在门口稍稍做了下交涉,约定好谁抓到人算谁的功劳,便一起冲了进去。
进去搜了一圈,除了几个丫鬟仆妇,并没有其他人在,询问他们主人去了何处,都说封城前便回乡与家人团聚了,十分正常的情况,京里多有这样的人在,但有一个捕快多事,摸了摸叠放好的被褥,竟然还是温的,说明不久前还有人睡过……之所以为什么会想着去摸,那是一进门就感到暖和,这样的天气,如果没人居住,显然是不正常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
既有不妥,自当追问,很快有人吃不住吓哭着招供:主人家刚走不久,他们受管家所命,一律说主人家都回乡省亲了。
再找管家,竟然服毒自杀,事情一下子放大,两边都不敢耽搁,以最快速度上报。
反馈也快,很快京兆府便派人四城缉拿可疑分子……现在的京兆府不同以往,巡卫营都尉顾城被砍了头后,涉嫌通敌的巡卫营便划归京兆府指挥,由京兆尹筛选可靠人员负责城内治安,陈昇几辈子都没这么富裕过,顿时抖起来,跑前跑后,忙碌异常。
在京兆府四下搜人的时候,刑部几大总捕却嗅出了异乎寻常的味道,尤其陈知凡,第一时间就想到某人身上去,着手调查那户人家的来历,虽然没查出任何问题,一向是规规矩矩的买卖人,与人红脸的时候都少,但最后结果仍然是……这家人有问题。
他们的祖籍户引与一家是重复的,那家是破落户,但这一代仅剩一个女儿,还在两年前嫁出去了,算的绝户……突然多出一支不相干的人家,傻子也知道问题,更有问题的是,这个问题竟然存在了七年之久!
由一颗烟花引起的核查户籍行动轰轰烈烈开始了,一群文官书吏骂骂咧咧来到京兆府,参与到其中去……终于还是没能避过去。
就在这时候,又一颗烟花在空中绽放,想骂娘的人更多了,但还是呼啦啦赶过去,这次抓到一人,一脸懵地问发生什么事,仔细搜查后没有发现任何能证明他有问题的东西,但还是把他带走了……不管有错没错,先关起来再说,抓错了也不打紧,等胡人退了就放。
于是这个仅仅是因为从东海而来的倒霉蛋,便获得一间免费居住、提供三餐的屋子。
这人被抓后不久,可能还没到属于他的屋子里,夜空中又有烟花绽放开来。
不管狼来没来,总得去看看的,有那位总指挥在一旁看着,谁都不敢懈怠。
而在隐秘的角落里,一个女的问,“这么祸害人,你就不怕天打雷劈?”
“除夕都不让我安生,他们怎么就不怕天打雷劈?”旁边男的反问。
“其中有人是无辜的。”女的说。
“我知道,这不是没时间了吗?一个个筛选咱们得累死……关键耽误事儿。”男的舒口气,“有一个人漏网,又做下了什么,得死多少人?咱们这是在行善积德……走,坑下一个。”
你有半点想要积德的模样?
“都说近朱者赤,以前还不信,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唉,你这种人都开始为国为民了。”女的无限感慨。
“屁,这国这民与我何干?不是正好住城里了么,走又走不掉,只能让这城好好的,别再把我连累了。”男的觉得这完全是被迫为之。
“你就嘴硬吧。”女的不满地嘟嘟嘴,“早晚把我也带偏,落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死都死了,葬哪儿还有什么区别?”男的一向不在乎这些,“大不了我陪你一起就是了。”
“真的?”女的有点小激动。
“把手松开就是真的。”
“切,只是抓抓手,又还没抱上。”
“你手凉啊!”
“……”
两人斗着嘴在街巷里转来转去,始终没有被发现,也不知走了多久,女的突然幽幽来了句。
“我还是亏了……”
也不知道她亏了什么。
城里不时有人燃放烟花,这么好玩的事情,扈云怎么舍得不看,往阁楼搬了张椅子,大开着窗户,抻长脖子往外看,不时有人上来报上最新的消息,但那些驳杂都信息越来越清晰地指向一处时,他一拍大腿跳起来,“我怎么一直没想到,他竟然又回来了……不不,他根本就没走!可以啊!又耍我一次!”
青珏在一边听着,并不知道他说的是谁,但主人不说,他也不问。
激动过后,扈云坐回去,情绪散的无影无踪,“小荷,去弄点花生瓜子,爷今晚在这里守岁。”
是看热闹吧……
青珏默默想着。
城头上,钟成得到的讯息是差不多的,甚至更详尽一些,脑子也不比他慢,命令很快变成了严查那些被抓的人,以最快速度拷问出他们同党何处,要在暗地里做何勾当……这一道命令便给事情定了性,让底下人做事可以更加肆无忌惮。
至于放烟花的人……暂时看到了也不要理,由着他们去折腾好了……最后在抓。
这个除夕严格说来,城里过的很热闹,没有欢欢快快,但至少有鸡犬不宁。
而在城外,看着偶尔升起,稀稀落落的烟花,围着火堆烤肉的胡人难免好奇……大原人又在闹什么?最后的狂欢吗?
但这也太少了,倒像是在跟他们投降,毕竟是他们的到来才让这些原人无法过节,从侧面证明了他们的强大。
想着这些,胡人载歌载舞,喝酒吃肉,反倒比城里更有过节的感觉。
禁军大营那边又是另外一番景象,死气沉沉,偶尔的一声异响,便有许多人一起紧张,风声鹤唳杯弓蛇影……主将悉数离营对他们而言,充满了不安全感,是没有主心骨的正常反应,但他们哪里都不能去,每个哨位的人都精神无比,躺在营房里的也辗转难眠,大家都被未知的明天左右着情绪,而且……今晚是除夕夜啊!
在相对远一些的井荥隘,关宁与破盾一起坐在箭楼上,等待子夜的到来,这也算守岁吧。而她们望着的方向,却不是京城那边,而是遥远的西南,那是她们真正的家。
“好想回到镇北大营。”破盾说。
“这里就是。”关宁转头看一眼仍坚守岗位的士兵,“他们与镇北军兄弟没有区别。”
破盾不禁点头,连日作战,或许禁军战力大大如镇北军,但那份守国赴死之心不差半分,至今还没一个临阵怯战,更别提逃卒逃兵,这对一支军队而言,难能可贵。
久在军中,破盾十分清楚,这些士卒很朴实,主将不畏死,他们亦不惧。国家不弃他们,他们便能以死报国。
在别处,很难看到这样一群人,所以,破盾愿意跟他们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想到了暖处,两人细细感觉好一会儿,破盾才又开口,“小姐,你说姑爷他们在做什么?”
“是夫人。”关宁近乎严苛地纠正过,才说,“大概又做着什么无聊的事情……他一向喜欢那样子的事情。”
“那他们会不会放烟花?”以往过年他们都会放上许多,破盾也是女孩子,那样的美丽自然也喜欢。
关宁却摇头,“以兄长的性情,今晚多半是看不到任何烟花的。”
“是啊,胡人还在城外。”破盾有些伤感,“他们不过节吗?为什么一定要到咱们这里来?”
“有些东西他们没有,却固执地认为我们应该给予,我们不给,他们就抢……应该是这个样子。”关宁也没多认真地想过这些,自幼的认知里,那就是敌国敌人,而杀敌卫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至于国与国之间为什么一定要战争,其实真正认真想过的不多,包括她在内……人家打来了,你就得还手打回去,这是最朴素的道理,“其实他们有的东西很多我们也没有,为什么大家不能坐下来买卖呢?”
“小姐,这些破盾怎么可能会懂。”
“我也不懂……”
“你说姑爷……不,夫人懂不懂?”
“他当然不懂……就是他那种喜欢占便宜的人太多了,才会有战争。”
“哦……”
“我说真的。”
话到这里停了一停,过得一会儿。
“小姐?”
“嗯……”
“你不喜欢战争。”
“没人喜欢。”
“那如果有机会踏平胡人王廷,你去吗?”
“当然去。”
“为什么?”
你不是讨厌战争吗?
关宁扭头望向京城的方向,“我想所有人都能在家里守岁,燃一夜烟花。”
如果有一天,人们都这么想,是不是就没有战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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