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踢门
淡淡的阴云连绵不断地从天空漂游飞过，虽然只是薄薄的一层，却将大部分的月光隔离在天地之间，只能勉强透过暗云看到一线有气无力的光晕。要是全然无光的黑夜倒也罢了，这种若有若无的阴光反而显得极其不吉，里面暗藏着徘徊不定的凶险之意。
没有灯光的深山当中，唯一的照明就是燃烧着的篝火，比起外围充满剧毒的不毛之地，山脉腹地至少在植物生态一点上要好上许多，所有有了足够木柴的篝火燃烧得特别旺盛。
然而火光之中映照出的每一张萎顿的脸上却看不到半点自信，烧起这么大的篝火多半也就是为了壮胆硬充好汉罢了，那一张张脸依然显得灰暗无神，有如一具具行尸。“报告少主，兄弟们的精神快要不行了，有很多人都在想着撤退。”
营地当中最大的帐子里，名叫铁虎的黑面大嘴长脸汉子向着斜靠在床铺上的奇兽山少主丰鹰垂首汇报道，那张像是全天下人都欠他各式各样的东西包括爹妈在内的脸并不是心情使然，而是天生就长的这种样子。
名义上是丰鹰贴身护卫的铁虎大概是奇兽山当中唯一能听到丰鹰说两句真话的人，反之亦然，同样铁虎也有着相当程度的权力。但是这么多年来他的态度始终没有改变过，依然谦卑而谨慎，在他的生命意义中没有自己的存在，只有丰鹰。
“一群废物！这点打击都受不了还能成什么事！几位长老呢？”
丰鹰那英俊潇洒而透着凛凛威风的脸笼上了一层阴鸷之色，毫无疑问，丰鹰身为一个门派的继承者是合格的，无论是武力还是定力，但是进山以来屡战屡败挫折连连，是以令他胸中始终阻塞着一团沉重怨气。
但这种怨气除了铁虎以外没有第二个人见到过，只要出了帐篷，丰鹰就会变成平日那个处变不惊的冷静少主，让人仰望。
“最先一起进山的熊长老和袁长老已经开始要支撑不住，有时候一起喝酒的时候会暴露出怨言，随后到来的牛长老尚且可以一战，昨天还在帐篷里喊着要总攻，即使有所不满，也是对兄弟们没有士气不满。”
铁虎看似是个粗大而无谋的汉子，然而对奇兽山武者的一举一动都看得一清二楚毫无纰漏，汇报起来也井井有条。
同时又不为人知。
“哼，人一老就没有锐气了，所以这两个老东西才什么事都做不成，这么大岁数了还就是六相灵使而已，毫无突破，满脑子只知道打打杀杀的那老东西也是一样……老铁，说说你的想法。”
丰鹰不屑地撇了撇嘴，对这些所谓的长老全都视若无能之辈，唯独对铁虎不同。
“按照少主的意思办。”
这是理所当然的回答，既没有惊喜也没有转折，铁虎严肃的脸真的像铁铸的一样，口中说出的字字句句也硬得能把人砸破头。
“老铁，我知道你对我有多忠心，可你不能一直这样，以后我掌管奇兽山你就是我的左右手，之前那些打打杀杀的都是小事，得学会帮我做更大的事才行。”
不管怎么说，铁虎的忠诚还是令丰鹰感到足够欣慰，脸上终于勉强挂上了一丝笑意。活到这么大并非风平浪静，若非铁虎包揽了许多或干净或不干净的事自己也绝对不会顺顺利利的走到今天，然而将来真正需要的不是打手。
“唔……据我所想，施逸一除，少主这次的目的本来已经达到了，狩猎魔兽只是锦上添花，无论如何都要以少主的安全为重。”
铁虎并没有自称“属下”，这是丰鹰多次提醒后才养成的习惯。
“哈哈，果然你也这么想，你想得没有错，施逸那小子虽然是老头子和不知道从哪的贱货生的杂种，但是老头子现在年龄大了，竟然开始想让那个杂种和我争位，哼！”
丰鹰想起施逸的脸，全身上下浮现出阴森森的冷气，仿佛连想一下都不痛快。
“与少主争，要是没有死在山里，我也会去亲手杀了他。”
铁虎淡然应和道，至今为止已经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每一个都是丰鹰的敌人，或者潜在的敌人，无论是老人还是小孩子，总要杀得一干二净才符合要求。
常年的杀戮使得铁虎从畏缩，到习惯，最终变成了愉悦。
“很好，不过有件事情可能连你也不知道，我就算说了也无妨，告诉你，这次我极力举荐那个杂种来办这件事虽然就是为了杀他方便，不过老头子看来是知道的。”
言中的“老头子”指的自然是奇兽山的宗主丰鹫，也是丰鹰的亲生父亲，不过从丰鹰的口气当中感觉不到半分的尊敬。
“师尊这样做必有道理。”
铁虎是丰鹫的嫡传弟子，是以不称其为宗主，而是称之为师尊，相对于丰鹰，铁虎仍然对丰鹫抱持着极大的尊重之意，但这不妨碍他对丰鹰尽忠。
“老头子的意思本来就是想让我们在这决一胜负，现在我赢了，但是在追捕这只从未出世过的魔兽这件事上，老头子不遗余力地派人支援为的是什么？告诉你，老头子不止一次透露想要闭关修行追求更高的武道，这是在给我最后的试炼，假如成功，回去之后奇兽山就会正式交给我。”
丰鹰在铁虎的耳边附耳轻声说道。
“那时少主就是奇兽山宗主。”
铁虎并不傻，这么几句话的意思，一听就会明白。
“嗯，所以这件事咱们必须办成，假如失败了，老头子对我的评价就会下降，也就不会那么轻易地把奇兽山交给我了，所以……无论付出多大的的牺牲，咱们都要……”
本来就光线不明的帐篷当中，丰鹰所散发出的阴沉气息使得气氛变得更加黑暗，身为奇兽山的少主，这些人为自己而牺牲是理所当然的，不管是武者还是长老。
“少主必然成功。”
不是阿谀，铁虎是发自内心地相信。
“咱们已经和那东西对峙好几天了，它也不知道冒出来，不过它从来不知道主动进攻倒是件好事。等修养的差不多，这一次调动全部力量务必将其活捉，绝不能在拖时间，不成就彻底歼灭，尸体带回去也是功劳一件。”
丰鹰锐利的眼光就像在高空中准备掠食的猛禽，只不过多了几分贪婪与凶残，再凶猛的禽类也决然不会露出这样的目光。
云层变得更加厚重了，半隐半现的月亮已经彻底消失在空中，风不知不觉地停了，让厚重的阴云始终遮挡在月亮之上。
“啊啊啊！救命！救命啊！”
“什么东西！魔兽！是它！是它来了！”
“畜生！来得好！老子等你等到身子骨都痒了！”
帐篷外面突然骚动了起来，一传十十传百，鼎沸的人声立刻传染了整个营地，远处隐隐地传来了战斗的声音。“怎么了？出去看看。”
丰鹰眉头一皱，铁虎直接掀开了帘子走了出去，进山这么长时间，除了被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奇怪人狠狠地骚扰过一次后还没遇到什么半夜突发的危险，而对于那几个怪人，丰鹰始终怀恨在心。
这一次，丰鹰就理所当然地联想到了上一回的失态，若非当时灵机一动让熊长老使用他的绝技“流沙诡影”前去一探的话……还不知道事情会变得怎样糟糕。不仅如此，那之后很长时间之内整个队伍都在疑神疑鬼，给探索带来了巨大的麻烦。
若这次还是那些人，必然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少主！出大事了！那个魔兽突然来袭击咱们的营寨！前方正在勉强抵抗！”
片刻，铁虎大步从外面跨了进来，黑漆漆的脸上终于显现出了表情的动摇。“你说什么！”
丰鹰的双眼一下子瞪了起来，自从开始追捕那只魔兽，它始终都在不断地逃跑，即使设下了重重包围也不可思议地溜掉，从来没有主动出击的先例。
不过……这也未必不是个机会……
二者的利弊瞬间从丰鹰的脑中搬上了天平，在一阵不算激烈的摇晃之中，最终没有出现平衡。
“牛长老出手了吗？”
尚未入睡，丰鹰依然身着平日行路的穿着，顺手抓起了包裹着的长形兵刃，沉声问道。
“牛长老听到魔兽来袭就直接参战了，目前仍在交战。”
铁虎答道。
“好，去整理队伍，集结到我这边准备一战！”奇兽山诸多武者的生命仍然比不上这只“魔兽”的分量，在丰鹰膨胀的野心当中注定要成为踏台也许是牺牲，也许是毫无意义地化为尘土。
“是！”
铁虎毫无犹豫地答道，转身走出帐篷，丰鹰的命令就是一切，至于有什么意义，这样做对或不对，那实在不是需要考虑的事。
“这回你不准备跑了是吗……也好，既然你想硬拼，那咱们就拼拼看看。”
只剩下丰鹰一人的帐篷依然阴冷如故，黑暗当中，丰鹰自言自语地走了出去，然而外面依然黑暗，这一步，迈向的地方并非光明所在，而是深渊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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