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眠坐上车,扣好安全带,“吃什么?”
“吃烤肉去吧,老张家,年前昆仑上了大瓶饮料,哥顺带做个市调。”
秦北望目不斜视,下班高峰期,导航深红一片。
去年夏天,昆仑饮料受竞品夹击,不得已两次调整市场价格,引得凤城骂声不断。
原计划今年夏天上市的550ml超大升饮料,春节仓促投放,市场反应不如预期。
去年底,秦北望陆续接管昆仑,逐渐感受到肩上重担,放荡不羁也收敛几分。
林眠对吃不挑剔,听他说做市调,满口应下。
……
开出CBD,跑车朝公路局开。
前头有辆车太肉,车距拉得特开,秦北望拨动换挡拨片,偏头问,“你家那货呢?”
“有应酬。”
“那敢情好,哥哥今晚带你嗨皮。”
借变道,他又趁机瞄她一眼。
从她去上海回来,谢逍像看眼珠子一样守着她,防他跟防贼一样。
至于嘛!
“什么时候办婚礼?哥给你攒份子钱。”
“等工作走上正轨再说。”
秦北望一脚急刹,“开玩笑!你嫁的是裴家,不是江寒那个二逼。”
言外之意是不趁热打铁,还要什么工作,你可真是山猪吃不了细糠。
“……”
林眠翻起眼皮剜一眼,懒得理他,别过头看向窗外,右手下伸调整座椅靠背。
……
凤城二环车流滚滚,霓虹旖旎。
突然。
座椅门边,她摸到一个东西。
口红。
凑近低闻,熟悉的Coco CHANEL味道,她拿在手里看他,“谈女朋友了?”
“没有啊。”秦北望摸不着头脑。
“哥你还不了解,咋地,关心哥的幸福,想给哥介绍个妹子?”
等红灯间隙,林眠把口红在他眼前一晃,借屏幕光细看了底壳文字。
Chanel Rouge Allure Velvet。
按压黑管,香奈儿所有口红中,设计最具质感的一支。
“62号Libre,这个色,不是你之前妹子们喜欢的颜色。”
秦北望瞄一眼,“是嘛,我不懂。”
“……”
林眠觉得她暗示够明显了。
变灯。
“不知道谁掉车上的,一个口红而已,你现在这么紧张了?”
他憋笑调侃,“没看出来啊,你查车一把好手啊,咋地,那货车上也见过?”
“秦北望!”林眠警告吼他,“你要是不会说话就闭嘴!”
“哥这是忠言逆耳,男人最了解男人,像那货那种极品,一个眼神,多少女人投怀送抱,别说女人,哥都想上。”
“你恶不恶心。”
“哥哪里恶心!你不知道,圈里都传遍了,说你家老大婚内出轨,害她媳妇流产,嫌人家生不出就离婚,作孽不作孽。”
林眠拉着安全带正对他,“没这回事!裴家的家教,你没记性是吧!”
秦北望一噎。
确实,裴家家教森严,俩儿子母单,哪有他万花丛中不沾身的洒脱。
再说裴叔两口子都是高知,当初为谢逍不学好能吊起来打,想来,应该是某些人唯恐天下不乱。
“行,我知道了。”秦北望应一声。
-
跑车低吼开进地库。
林眠下车,兀自走在前头。
街口不远就是老张家摊位,支起三个大防雨棚,还有几个立式户外取暖器。
台阶上,银色烤肉炉热浪滚滚,干辣子香气夹杂烤肉香扑面而来。
林眠就近坐在门口,秦北望扬手叫来一件啤酒。
“昆仑大瓶的,来一个。”
“没大的,只有小的,大瓶不挣钱。”
“……”
林眠抬颔看他,秦北望无奈舔了舔嘴唇,苦涩一笑。
……
烤肉摊生意红火,他俩又是老食客,来老张家就跟到自己家一样。
一把肥瘦,一把烤筋,一个烤干饼,一碗秘制过桥米线,一盘涮牛肚豆皮双拼。
多年来恒久不变的老几样。
捏着烤肉签子,林眠连连摇头,“好吃,还得是这一口,吃不着还总惦记。”
秦北望喝啤酒笑。
谢总去的地方非富即贵。
想吃个锅包肉,凤城遍地东北菜馆,人家请的主厨是国家级辽菜非遗传承人。
她挺感慨,一口气闷掉整杯啤酒。
“哎哎哎!喝那么猛干嘛!”秦北望举着酒瓶拦她,“哥陪一口。”
……
上客高峰期,人声鼎沸。
老张家儿媳手端烤肉盘来回穿梭。
碰杯。
秦北望欲言又止,“哥就是提醒你,豪门儿媳不容易,往后有你哭的时候。”
“秦北望!你盼我点好!”林眠吼他。
他一笑,低声嘟囔,“当初要跟哥凑合,就没这闲心了。”
“嘟囔什么呢!”她戳他肩膀头。
“没啥。”他咧嘴自嘲笑笑。
……
摊桌油腻,一人两瓶白啤下肚。
秦北望撩开防雨帘,忽地一阵冷风吹进来,他摇晃着塑料杯,打了个酒嗝。
“你啊,可真是从雷区出来了。”
“你不知道,早上报刊处王处那脸黑的,锅底似的,抓紧整改去吧。”
“……”
酒精上头,林眠有点木。
秦北望大概讲述了事情始末。
春节还没收假,初六下午,省新闻出版局接到署里电话,指名期刊审读工作不到位,舆情分析不尽责,提出严正警告。
层层筛查。
最后发现居然是《Cute》生活版引发负面舆情,读者投诉信直通总署。
和趣可上级主管单位一通气,紧急开会,勒令叫停出版,全面整改。
老牌杂志晚节不保,牵一发动全身。
“谁的锅谁背,你看看,及时抽身多重要,是吧。”秦北望舌头有点大。
林眠没搭腔,垂眸抿掉杯底啤酒。
……
话题戛然而止。
两人沉默,各自倒酒无声咽下。
眼前像漫无目的的漂流,夜色渐浓,话渐少,时间堆叠交错,迎来轰然一声巨响。
又一瓶白啤见底。
“哦对,再说个八卦,你们的校对主任,巨严格那个,来省台了。”
“……”
原来,赵晓宁离职了。
林眠眼眶莫名酸涩。
《Cute》像一艘即将沉没的巨轮。
有人狼狈上岸,各奔东西,不走的人,将随时被时代巨浪淹没。
命运的洪流,无法阻挡。
每个人,都是被时代裹挟的一粒尘埃。
她长长吁出一口气,用力擦眼角,扬手高喊:“老板!再来点肥瘦!”
-
等林眠醒来,身边早没有秦北望。
扶额环视四周,一切模糊而不真实,她嗓子干痒,用力咳了几下。
“醒了,”谢逍半跪撑她坐起,杯子递到嘴边,“蜂蜜水,喝完洗了再睡。”
他面无表情,声线平静,听不出情绪。
林眠舌头发苦,一仰脖喝净。
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半晌,迷离看着他,“我……怎么回来的?”
谢逍似笑非笑睨她一眼,“说来话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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