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巷口,人群拥堵。
这片街区因为是苏城扩建之后遗留下来的老式住宅区,住户都是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爱管闲事,也多热心肠,平时一有点风吹草动,都能热闹个半天。
刚才一看傅景时进了巷子,周尧就及时报了警,没一会儿就听见里头传来激烈的打斗声,他又慌又急,可也知道自己这瘦胳膊瘦腿的八成是帮不上忙,就站在路边喊人,谁知道这么一喊还真把人给喊来了——楼道上唠嗑的、阳台上喝茶的、街边给花浇水的纷纷前来助阵,吆五喝六三五成群地拥了过去,转眼间就把巷口堵得水泄不通。
和周尧不同,傅景时常年在野外工作,他的拳头可硬得很,出手干脆,腿法利落,一追进去就一脚踹翻了拿刀威胁学生的黄毛青年。
“咚——”黄毛脸朝地趴了下去,一抹满手的血,神情遽然一变:“靠!”
“老大!”
另外两个弟兄一左一右地把他扶了起来,黄毛捂着嘴破口大骂:“妈的!哪个孙子敢踢你爷爷?!”
两边墙上的空调打着转儿,滴了一地的水渍,男人踩着湿漉漉的地面走来,头顶架上攀爬着茂盛的葡萄藤叶,交缠的叶片切割了光源,在他脸上落下不规则的斑驳光影。
傅景时抵了抵后槽牙,缓缓笑了,最近想当他爷爷的人还真不少。
发现这人不但没被吓走,还慢条斯理地活动着手腕,三个青年人排成排迎了上去,手里转着刀子。
“喂!奉劝你从哪儿来就滚哪儿去,别自不量力挑衅你爷爷!”
“就是,你爷爷没那么多耐心陪你玩,识相的赶紧滚!”
然而傅景时很快就让他们知道到底谁是爷爷,谁是孙子。
拳拳到肉的打法,根本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三个社会流氓在这一带收学生的保护费也有段日子了,还从没遭遇过对手,猝不及防被完虐,从一开始的负隅顽抗到最后只能抱头鼠窜。
眼看着节节败退,几人递了个眼色,一鼓作气冲上去想杀出重围,不管不顾地举刀朝傅景时的脖子捅去,距离太近,傅景时眉眼一凛,抬起手臂硬生生挨了一刀。
“快走!”三人没敢多待,抓住机会就要跑。
“啪!”一个易拉罐破空飞来,击中黄毛的后脑勺,他身子一晃,扑向前去,竟是把剩下两人也拽倒了。
三人刚才耗掉了半条命,这么一倒半天都爬不起来,傅景时漂亮的桃花眼眯了眯,想上前把人交给警察,涌到巷口的大爷大妈们已经七手八脚地把他们架了回来。
哎哟,众人定睛一看,好家伙,这是哪门子的流氓啊,分明是猪头仨啊!鼻青脸肿到妈不认,直把大家伙儿给逗乐了。
人太多了,傅景时压了压帽檐,想从另一头离开,瑟缩在角落里的两名学生站起来,顶着蘑菇头的小胖墩指着他汩汩冒血的手臂:“叔叔!您受伤了!”
另一个孩子把手机递给他看:“我们给班主任发短信了,她马上过来,叔叔,老师说,做人要知恩图报,您是我们的恩人,又是因为我们才受伤的,您先别走,我们带您去包扎伤口,再、再请您吃饭!”
“对,我存了好多零花钱,可以请您吃麻辣烫!”
青春期的孩子对救人英雄有着天生的崇拜,淌着涕泪的两张小脸兴奋得通红。
傅景时这些年救过很多人,得到过很多人的感谢,然而,抽离了Daman救援队长的这层身份,他其实并不喜欢和别人产生联系,能断则断是最好的结果。
这世上本就没有亘古不变的关系,所谓血浓于水的亲情也依然可以弃之不顾,何况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可他竟会答应纪云薇的邀约,又在赴约的路上,又一次和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产生联系。
似乎冥冥之中,从不久前在磅礴的雨夜里捞起那个小姑娘的一刻起,他对这个世界的态度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意识到这一点,帽檐下邪魅的眼眉生出淡淡的疏离。
他拿出手机,给纪云薇发了消息。
末了,看着自己句尾冷淡的标点符号,又挑了一个可爱的表情发了过去。
低头时,两双懵懂的眼睛巴巴地望着他:“叔叔,拜托您别走嘛。”
傅景时默然片刻,忍不住想,纪小姑娘看到消息是不是也会这样大眼巴巴地露出失望。
片区的警察出警很快,现场做了笔录,把持刀行凶的黄毛三人带向警车。
“呜呜……警察同志……我们想去医院……”三人被揍得有点狠,哭得凄凄惨惨,见到警察跟见到救星一样激动。
年轻的警察刚正不阿地呵斥道:“行了行了,两个小孩和受伤的好心人都没哭,你们仨勒索抢劫的哭个什么劲儿?”
三人齐齐抬头,怯生生地瞧了一眼人群之中长身而立的黑衣男人,下一秒就连滚带爬地往车上爬。
警车呜哇呜哇地开来,又呜哇呜哇地开走,前后不过二十来分钟,附近的居民义愤填膺地把巷子里的战况传了又传,等传到周尧耳里,就成了傅景时赤手空拳对付十个壮汉。
还真是能打啊,周尧唏嘘片刻,正准备过去看看,便利店的老板娘从冰柜后面探出头,咬着一根绿豆雪糕:“哎!小伙子,把车挪挪呗,我都瞧不见好戏了!”
周尧只得先去开车,他平时和周岩基本都泡在实验室里,生活几乎一成不变,今天这场特别的经历让他有些热血沸腾,泊完车就忍不住打开朋友圈发了条充满正义光辉的动态:
【巷子,刀子,孩子,无意经过,目睹并参与了一出见义勇为!法治社会,朗朗乾坤,决不允许任何人肆意妄为!】
配图:迪迦奥特曼战斗姿势.jpg。
难得在周尧这里看到点不一样的动态,几个相熟的朋友纷纷给他点了赞,纪云薇也在评论里感慨:怎么你也碰上这种事了,师兄要注意安全啊!
周尧:也?
纪云薇:嗯嗯,我二哥女朋友的学生刚刚就被社会流氓打了呢,对方也拿刀!
周尧:……可能、也许、大概我们说的是同一件事。
纪云薇:?
匆匆赶来的路昭昭得知人没事,悬着的心落下大半,她在城东做家访,路上有点堵,到的时候,纪彦也正好下车。
纪彦见她红着眼,有些心疼,二话不说护着她往巷子里挤。
“麻烦让让!”路昭昭没穿高跟鞋,被人群压得冒不了头,拼命踮了踮脚,总算看到人了,“齐瀚,赵子豪!”
正使出浑身解数拦住傅景时的男孩们也望了过来:“路老师!”
“你们吓死我了!”路昭昭先是仔仔细细地把两个孩子检查了一遍,见他们真的平安无事,才松了口气,转而关心傅景时的伤势,“你好,谢谢你救了他们,他们说你受伤了?需要我送你去医院吗?”
“不用。”既然学生的班主任来了,傅景时就更不想待在这里了,按着手臂,面色清浅地往外走。
这点皮肉伤对他而言,并没什么好在意的。
“薇薇?”纪彦在这时恰好接起电话。
“二哥!”纪云薇紧张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你们没事吧!我看到师兄朋友圈了!他说持刀的是十个壮汉!太没王法了,十个人追砍两个中学生,简直无敌大变态啊!”
女孩声音娇软,却因为提高的音量而显得有些奶凶奶凶的,和纪彦擦肩而过的傅景时不觉慢下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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