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湾别墅里,中央空调徐徐吹着暖风。
苏城的秋天来得猝不及防,一夜秋雨,温度就迅速下降,纪繁回来得急,连厚衣服都没准备,冷得直哆嗦,还想着让相熟的品牌店送几套衣服过来,没想到纪涛夫妇亲自上门“送温暖”了。
“爸,妈,好久不见,看你们俩都瘦了,来,这是我孝敬二老的。”
纪繁端着两杯开水放在茶几上,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和八年前那副为了真爱一往无前,天不怕地不怕的叛逆模样大相径庭。
卢思敏狠狠捏了他一把,气笑了:“你要再往那女人身上栽,就等着给你爸妈收尸吧!”
“啪——”说着,水杯被重重放下,里面的水摇晃不定,倏然喷溅在桌面上,像在玻璃上划出了道道折痕,映出三人模糊的脸色。
纪涛见妻子动了怒,也顾不上训斥纪繁了,赶紧倾身拍拍她的后背:“不气不气,没那么严重。”
“这还不严重?!当年那女人都干了什么缺德事儿,你忘了,我可没忘!”卢思敏从来举止端方,但在对待孩子的问题上,她总是唱白脸的那个。
纪繁抽了几张纸擦拭茶几上的水渍,低着头小声辩驳:“妈,您儿子这么专情不移,您不是应该感到自豪吗?”
现在社会浮躁焦虑,渣男遍地,一巴掌下去,能打死三五个海王,像他这样对爱情专注专一,认定就不放的绝世好男人,难道已经没市场了吗?
“说好听点是叫专情不移,说白了,你个笨小子就是没脑子!”
卢思敏看他还敢顶嘴,摆明了是不打算悔改了,就要一条道走到黑!
她气得不行,但实在也说不出太难听的词汇,干脆抱起桌上的花瓶就要往纪繁身上砸!
“妈!您冷静点!那玩意儿重得很!会出人命的!”
从小到大,纪繁就是纪家孩子里被打得最多的那个,身体早就形成了一套应急机制,一看卢思敏弯腰,他立即跳起来就跑,满屋子乱窜,跟猴儿似的灵活。
纪涛看到妻子这么激动,自己也不能无动于衷,只好跟在妻子后边跑。
纪彦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客厅里三个人你追我赶,鸡飞狗跳的画面。
纪氏集团威风凛凛的董事长,读者心中神秘莫测的悬疑小说家,粉丝眼里不可高攀的顶流男明星……此时围着茶几转圈,跑得气喘吁吁,一个比一个狼狈。
纪彦靠在门上面无表情地看了足有一分钟,发现他们居然也没有消停的意思,寡淡的神情终于有些皲裂:“爸、妈。”
三人蓦地停下,扭头看了过来。
“宋歌的检查报告出来了,还要看么?”纪彦十分冷静地推推眼镜,朝他们扬了扬手里的东西。
“你们调查宋歌?!”
家人对自己的感情横加插手也就算了,现在还未经同意调查宋歌,这让纪繁觉得很不受尊重,眼睛一红,人已经扑了过来。
纪彦反应也很快,向侧边退开的同时,抬腿往他屁股踹了一脚,纪繁踉跄着跌了几步,差点脸朝地倒下。
纪繁不死心,又要来抢,纪彦瞧着是斯文,打架可从没输过,单手按住纪繁的一边肩膀,硬是让他动弹不了,最后只能耍赖大吼:“纪彦!我全身上下都买了保险!你敢动我试试!”
纪彦对纪繁的威胁不以为然,把文件往沙发上一丢,又朝他肚子来了一拳。
这回是真下狠手了,纪繁当场白了脸,疼得都要哭了!滚到一边愤愤不平地碎碎念。
靠!他到底是不是这个家里的亲生孩子啊!怎么一个两个都要让他死的节奏?!他能平安长这么大,真他妈是个奇迹!
纪彦斜睨他,冷声道:“平时多用点脑子,一次看不清,两次看不清,八年了还是看不清?眼睛不要就捐给有需要的人!”
手掌在腿边紧握成拳,眼圈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红,心里火气蹭地冒了上来,纪繁梗着脖子问:“她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你们为什么对她意见那么大!”
就算宋歌骗过他,还甩了他,可他这辈子就爱过这么一个女人,听不得任何人说她半点不是,更何况,自始至终,他都认为,当年的事情发生得太快了,一定存在着被他忽视的内情。
可宋歌那种宁愿死得漂亮也不要活得难看的性格,除非万不得已,绝对不会说出真相来,所以他愿意等,等她主动开口解释的那天。
反正八年都等过来了,也不差再多等一会儿。
纪彦从纪繁不甘示弱的神态中看出他的想法,眉头皱了又皱。
要不是报告上写得那么清楚,他也想试着相信宋歌是出于某种苦衷,才会骗取一个少年的满腔热恋后一走了之,但事实证明,那女人就是坏。
坏进骨子里了,否则怎么会在弥留之际,还要回来和纪繁纠缠不休?
纪彦盯着纪繁满脸护犊子的倔强,嗤笑:“三番两次为了一个女人和家里闹,你还有没有点男人该有的样子?”
尽管是双胞胎,纪彦却比纪繁要成熟得多,不管是说话还是做事,都不像纪繁那么冲动,自然也不爱多管闲事,要不是父母让他调取宋歌的检查报告,这烂摊子,他其实也不想理会。
兄弟俩立在门口剑拔弩张,纪涛看不下去了,咳嗽了一声,拿出一家之主的威严:“行了,都给我坐下!”
纪涛身边的卢思敏正整理着头发,恢复平常的优雅,镇定地拿起沙发上的文件查看。
来这里之前,电子报告已经发在她的邮箱了,就是因为上面的内容太过离谱,她才会这么反对纪繁再和宋歌往来。
否则,以纪家的财力实力,接纳一个无父无母,性格也不算太讨喜的普通女人当儿媳妇,也不是多难的事。
可宋歌又哪里是普通女人?!
一个曾经生活在鱼龙混杂的环境中,因注射非法药物而命不久矣的女人,谁碰上都要招惹一身腥!
过去的八年里,谁知道她在国外又是靠着什么才活下来的?!
纪家的儿媳妇,可以平凡,也可以贫穷,却绝对不可以是这种肮脏的货色!
卢思敏努力平复着心情,抬起头,一字一句说得格外严肃:“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你想和宋歌破镜重圆,除非我死。”
纪繁心头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妈!”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宋歌最多只是单方面甩了他而已,他这个被甩的人都无所谓了,为什么其他人反而比他还记仇?!
纪繁胸膛起伏着复杂的情绪,垂眸望着茶几上的那份文件,想看,却又没来由地感到害怕。
好像,这一看,他和宋歌之间,就永远都不可能有以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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