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结束后,下人们陆陆续续地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檀园里外不再有人影走动,四周变得格外安静。
皎洁的月色将院落漂染成烂漫的银白,橘黄色的地灯点缀在修剪平整的草坪上,喷水装置自动打开,水花晶莹溅落,规则的椭圆半弧相互交错着,不一会儿,就把满院子的草木滋润得丰盈饱满。
和傅家庄园被雨水浇灌得岌岌可危的花圃不同,檀园里的时令花卉长得极好,在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两侧次第开放,团簇拥挤,像是一群叽叽喳喳的孩子,推推攘攘地挨在一起,正兴致勃勃地分享着有趣的见闻。
李南川却无心欣赏院中美景,他表情凝重地匆匆了下了车,手里还拿着一叠亟待处理的文件,和张妈打过招呼后,就三两步穿过客厅,径直就要朝楼上走去。
“李秘书。”
穿着睡袍的纪彦端着一杯热牛奶,站在厨房门外,看到他时,纪彦的态度很客气,目色平静地问:“怎么这么晚过来?”
“有些紧急文件需要纪总来裁决。”李南川缓下脚步,理了理衣领,敛起焦灼的思绪,同样客套地朝他颔首,“纪二少,您也这么晚还没休息?”
“刚下夜班,正准备睡。”他抬眼看着紧闭的房门,镜片后的眸光深了几分,“大哥这次休息得有点久了。”
要说纪家这一辈里,谁是最不好糊弄的,莫过于纪彦了,这个年轻的胸外科医生虽然很少出现在公众视野里,但有限的几次见面,李南川都觉得他不简单。
他好像从来都很清醒,对一切事态都是看破不说破。
出于本能的危机意识,李南川每次和纪彦碰上,都不太敢掉以轻心,尤其现在纪总还没醒,他更要谨慎小心。
怕被看出端倪,李南川便顺着纪彦的话往下说:“是啊,上次中毒后,纪总身体就受损得厉害,结果刚好一点,就又长途跋涉地赶去西城查毒源的事情,回来就又病倒了,哎,要不是真的撑不住,也不至于到现在还只能居家工作。”
“嗯,大哥居家工作的这段时间,倒是劳累李秘书两头跑了。”纪彦淡笑了一下,食指按着眼镜的鼻托,将镜片向上推了推,遮住眼底若有所思的考量,随后低头抿了口牛奶。
他喝得很慢,玻璃杯折射出廊道上的灯光,照着乳白色的液体半天都不见下降。
表面上看着是在好整以暇地和他寒暄,却奇异地有种刁难人的意味。
谁也没有再开口,空气仿佛也由此凝固住了,透着一股难熬的僵滞感。
李南川不由多想了些,纪彦是不是知道什么了?毕竟他也是医生,和纪总朝夕相处这么久,兴许真的会有所怀疑……
李南川不动声色地按住文件夹的硬质外壳,开始思考自己还要不要继续上楼。
楼上忽地传来开门声,紧接着就是车轮碾动的声响,两人同时抬头望去,纪臣清瘦的身影便映入眼帘,轮椅在门边定住,温润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南川,上来吧。”
阔别已久的熟悉语气让李南川差点喜极而泣!
是纪总!是真正的纪总!纪总这次可算是“醒”了!
他提着的心倏然落了地,再也顾不上纪彦会怎么想,飞快冲上楼,因为速度过快收势不及,险些双腿发软地跪倒在纪臣面前。
纪臣左手搭在扶手上,右手伸出去轻轻将他扶起,笑得有些无奈:“让你担心了。”
“纪总……”李南川脸部肌肉都在颤抖,他拼命握紧拳头,弯下腰,压着声量向他确认,“真的是您?”
“是我。”纪臣眉眼温和,却看得李南川一阵眼热,急忙别开脸才没有真的哭出来。
纪臣低叹,拍拍他的手背,眸光一转,透过栏杆看向楼下。
此时的纪彦已经返身回了厨房,可能是有意避开,迟迟没有出来,磨砂玻璃门后只有一道模糊的身影。
纪臣脸上仍是笑着,移动的视线在四下掠过,最终落在不远处的绿植架子,即使是他“睡”着的这些日子,那一片仍然是生机盎然的,佣人悉心照料着那些植物,让它们不分季节地舒展着生命。
笑意慢慢淡了下来,纪臣有些失落地想着,这个家,就算离了他,似乎也能运行得很好。
“纪总,幸好您及时醒来,林琨太阴险了,他居然还留了后招,自己保不住,就破罐子破摔,趁我们不注意,他把那边的人给引来了。您在H国秘密治疗的事情可能也被察觉了,现在沈鑫不知所踪,我这几天一直在犹豫马燕山那条线还要不要跟下去。”
进了书房,李南川就开始一五一十地汇报现况,也不怪他会这么激动,实在是因为纪臣这一次“睡”得太久了。
这里的“睡”并不是指生理意义上的睡眠,而是某个难以启齿的秘密——伴随着当年的那场车祸一起,成为了纪臣最无法言说的痛苦。
这份痛苦他已经独自承担了七年,因为藏得太深太严实,乃至最亲密的家人都并不知晓,都以为他每年往返H国是为了治疗腿疾,实际上真正需要治疗的是他随时会苏醒的副人格。
和温润如玉的主人格不同,副人格的纪臣暴戾阴鸷,最重要的是,对妹妹纪云薇还抱有一种毁灭性的占有欲。
多数情况下,纪臣都是以主人格出现,可自从中毒后情况就糟糕起来了,加上纪云薇好像还有了喜欢的人,对他的亲近很排斥,副人格受到刺激,就更加猖狂了,屡屡霸占身体意志,这一次竟然出现了整整一个月。
作为纪臣的首席秘书,李南川备受信任,也就此成了纪臣沉睡期间的最佳代言人,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纪臣把这个月的事情都统筹安排好了,对外宣称居家工作,实际上,都是李南川照着他的吩咐一一采取决定并落实。
可纪臣就算再料事如神,也难免会有疏漏的时候,像林琨这种死而不僵的百足之虫才能逮着机会反咬一口。
“暂时不要和那边的人硬碰硬,沈鑫如果落到他们手里,就是废子一颗,这条线不断也得断。”
纪臣取过钢笔,在文件上签着字,他如今体力还没恢复,写一写就要停下来闭眼休息。
李南川候在一旁,看着他苍白的俊脸,心里顿时难受得紧。
过了足有五分钟,纪臣才再次睁开眼,书房里静若沉水,他柔声问:“说吧,我睡着的时候,他都做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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