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她不合适。”
温和儒雅的嗓音响在深秋清晨的小公园里,或许是主人本身就是个脾气极好的人,这声调就显得非常悦耳,但落在少年的耳中,却好似一把被磨得十分尖利的斧子,凭空劈开了弥漫在林间的微凉秋意。
由于在冰冷的长椅上坐了一夜,少年本就清瘦单薄的身体成了漂泊在汪洋之中的小舟,透出脊背上嶙峋突兀的骨骼,如同荒芜的土地里长出的蔓草,乍一看是脆弱的,却又因为四周不见生命的环境,多出一股锐不可摧的倔强。
他应该料到会有这种结果的。
她的人生那么精彩,每天奔赴在灿烂的希望里,像一颗永不停歇的太阳,有着光明的未来,能在某个瞬间不经意垂怜过他,将满身的温暖分出一点送给他,已经是荣幸之至,如何还能妄想她会在短暂的交集之后,再次注意到如他这般与泥淖同生共死的人。
少年身上穿着的黑色衣衫被水汽浸得湿透,贴在皮肤上,冻得通体发冷,双腿也有些麻痹了,沿着骨髓神经的脉络,将那种刺痛感传递到身体的各个角落。
他知觉也比往常要迟钝一些,思路方才理顺,苍白的唇角便勾起一抹自嘲。
还是会觉得遗憾吧,遗憾于没能亲口和她说一声谢谢,亦或者,没能让她正式地看一眼自己。
是那种在这么长久的关注中,依然没有一个合适的机会,给她留下一个好印象的遗憾。
真是……太糟糕了啊。
思及此,少年眼底的光芒又一次黯了下去,丢了前进的船桨,任由海水冲蚀着不堪一击的小舟,再沿着裂缝倒灌进来。
“傅小九。”
直到有人闯入了这片海,惊扰了周围的静谧。
对方略带迟疑地叫他的名字。
除了地下拳场那些黑吃黑的货色,很少有人会这么正儿八经地叫他“傅小九”。
少年蹙了蹙眉,围绕在身上的铺天盖地的海水退了下去,差点分崩离析的小舟逃过支离破碎的命运,静静地悬在水中。
头顶传来的这道声音是完全陌生的,少年似乎并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平寂的眼神坠落在地上的一小片黄色树叶上,直到来人走近的脚步踩了上去。
他倏地眯起漂亮的桃花眼,缓慢的呼吸忽然泄了出来。
那片树叶被瞬间碾碎了骨架,他恍惚以为听见叶片惨死时的痛苦呻吟。
少年终于抬头看了过来,随着缓慢眨眼的动作,晨间的雾气凝结在长睫上,像寒鸦瑟缩在冬夜里的羽毛,随后重重一抬,漆黑的眼瞳露了出来。
立在面前的是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青年,可能比他年纪要稍大一些,但其实还是很年轻,五官俊逸随和,带着亲切的笑容,大约是发现少年的注意力涣散,他极有耐心地向他解释:“不用等了,她不会来的,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那是傅景时和纪臣的第一次见面。
一个是小心翼翼地藏匿起浑身的脏污,怀揣着心动与忐忑,在落满黄叶的公园里,等待心爱的女孩赴约的少年人。
一个则是已经在商界闯荡多时,练就一身识人断货的本领,为避免自家妹妹被不怀好意的人伤害,百忙之中特意抽空而来的纪家长子。
这个季节的苏城是温柔的,没有太过凛冽的寒风,也没有太过炽热的阳光,墙垣上攀爬着的老树枝条,承住了徐徐撒下的日色,一只浑身肥胖的橘猫从树叶间跳了下来,搅得墙上的光影晃动不止。
傅景时认识那只猫,他见过纪云薇有一天放学等车的时候,拿了东西喂它吃,那只猫很上道,吃饱了还会躺地上把肚皮袒露出来任人抚摸。
他还记得当时纪云薇又气又笑地嘀咕:“难怪你会吃得这么胖。”
她好像总能看到他人的需求,不论是一只撒娇讨食的猫,还是一头走投无路的狼。
公园沿湖而建,斜对面就是苏城一中,彼时天光还未全亮,学生们已经陆续到校,穿着款式统一的校服,背着颜色各异的书包,在晨曦雾霭中迈进校门,或精神抖擞地和值岗的老师打招呼,或睡眼朦胧地拖沓着脚步背单词。
有几个学生大概是熬夜打游戏了,游魂似的往门口走,嘴里还咬着早餐,混不吝的模样被值岗老师抓个正着,点着脑袋从头到脚训了一遍,然而他们也不觉得羞耻,歪头搭脑嬉皮笑脸地打哈哈,惹得老师怒气更甚,还没吆喝几声,已经飞奔逃走,留下一串惊天动地的笑声。
这世上的大多数孩子原本就是这样的,青春肆意,张扬自信。
“听说你快要被学校开除了,因为聚众打架?”
在身边坐下的人也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沉稳的瞳仁里,映着墨蓝色的天空,说话的语气没有丝毫变化,尽显得胜券在握。
来者不善,大有胁迫的意味。
傅景时却不为所动,只是在对方说完后,很轻地笑了一下:“与你无关。”
“的确,这是你的事,我没权利过问,也没权利插手,但是傅小九,你试图接近和追求的那个女孩,是我的妹妹。”纪臣看着时间,他今天请了假,只有一小时的空闲,也不拐弯抹角,三言两语挑明了来意,“薇薇被我们保护得很好,我们也有信心保护她一辈子,所以某些时候,我们并不介意,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帮她清理掉危险,比如一个劣迹斑斑的追求者。”
“你查过我。”不是疑问,而是不带情绪的肯定句。
纪臣笑得和煦,供认不讳:“是,否则我不会来这一趟。”
“她知道吗?”傅景时舔了舔唇角,可能是被夜风吹得干涩了,尝到了宛若发苦的味道。
“她不必知道。”
“那就好。”
“什么意思?”
少年抬起头,脖子靠在长椅的椅背上,已是长得极其魅惑的一张脸,苍白却也俊美,喉结牵动着凌厉的下颚线,带起低声呢喃:“因为我也不希望她知道。”
纪臣居然被噎住了,眼神里的温和收了起来,呈现几分犀利的警惕:“那你为什么要约她出来?”
如果不是得知资料里犯遍打架抽烟喝酒飙车等违纪行为的小混混,在一中附近徘徊许久,还向人要到了薇薇班级的课表,甚至妄图约她单独见面,早就跟着纪涛学习管理集团的纪臣,不至于在最分身乏术的时候,还来做这件无聊的事情。
毕竟,仗着身份地位警告一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对他而言,是一件不大上得了台面的事情。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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