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景时开了三个多小时的车，纪云薇心疼坏了，抱着他不撒手，林荫道上春风乍起，小姑娘将脸埋进他的怀里，像只犯懒的小猫儿似的蹭了又蹭，哼哼唧唧地嘘寒问暖。
傅景时不由被逗笑，眼尾带起一丝无奈，轻抚她翘得高高的唇角：“就这么高兴？”
纪云薇仰起头，倒是很认真地解释：“太久没见了，我要是不够热情，怕你会失落。”
傅景时很配合地点点头：“难为你想得周到。”
心上人的出现，让纪云薇的心情跃上了云霄，她踢踏着脚下的花瓣，一本正经道：“其实，在你出现之前，我觉得这些花瓣都招人讨厌，但现在觉得它们又很可爱了。”
她似模似样地皱了皱眉：“傅景时，你说我这样是不是太恋爱脑了？”
她好像越来越喜欢说这样软乎乎的小情话了，面对他，总会不遗余力地表达着自己的欢喜。
“是。”傅景时低声笑了，揽着略显苦恼的小姑娘，两人往阳光盛烈的方向走去。
B大校园里多的是亲亲热热的小情侣，但像这对这么养眼的却是少见，穿行在林荫道上，一路上收到许多惊艳钦羡的目光，纪云薇干脆拽着傅景时拐了个弯，抄了一条小道。
“你长得太好看了，我不舍得给别人看了，但是，我可以保证，这条路的风景更好看。”
她很坦诚地承认了自己的私心，双手背在身后，面朝着他，一边后退一边给他介绍周遭的景致。
“那座湖心塔是古建筑，站在塔顶可以俯瞰B大的全貌，不过，得坐船才能过去，以后带你去看看。”
“那边是培育基地，我大一的时候和师兄师姐们在那里守了两个月，我是第一个培育出试验作物的。”
她有些小骄傲，傅景时也不吝赞赏：“很厉害。”
“人类的科技不能征服自然，但能发现自然的规律并加以利用，这也是我喜欢大气科学的原因，试验作物就是在人为干预的气象环境里生长的，虽然大面积推广还处于模型之中，但如我，如他们，一代一代地努力下去，总有成功的一天。”
意识到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傅景时心神微动，薄唇微微抿着。
纪云薇观察他的表情，见他并未反感，便继续道：“很多事情都是做了才知道可能还是不可能，我们期待着可能，也做好接受不可能的准备，但这只针对个人而言。”
“毕竟个体的力量渺小，但集体的力量很强大，你说对不对？”
“嗯。”傅景时始终认真地听她说话，却也时刻注意她的脚下，眼见着要下台阶了，便伸手将她提溜到自己身边来，轻点她的额头，“好好走路。”
纪云薇温顺乖巧地靠在他身上。
“傅景时，你也一样。”
“即使救了那么多人，当然也有救不了的人，这并不是你的问题，而是那些明明能救她却选择视而不见的人的问题。”
“你要是觉得心里难受，就找个人一起分担，那一定会好很多的，不要一个人闷着，好吗？”
从傅景时说要回傅家开始，纪云薇就一直在担心他会因为那些过去的事情而难过，因为没能救回母亲而自责。
她知道对于一个从未感受过父爱的人而言，回到那个家，见到那个只短暂活在记忆里的父亲，不过是重新体会一遍童年的苦楚而已。
她盼望着傅景时能找自己诉说这份苦楚，她好陪着他发泄、排解，总好过一个人承受。
等啊等，的确是把人等来了，可他只字不提这些日子的事情，像是真的简简单单地来同她见个面而已。
这让她感到更心疼了。
她实在是聪敏，所以即便安慰人的话幼稚得可爱，却也十分窝心。
傅景时深深看进女孩明亮的杏眸，好一会儿，才沉声问：“不害怕么？”
“秦钊只告诉你我小时候有多可怜，却没有告诉过你，我的母亲其实有很严重的家族遗传性精神疾病。”
“傅荣恒那样的人，不可能允许自己的妻子是个神经病，在发现病情之后，他或许没有真正驱赶过她，但也没有制止过风言风语对我母亲的刺激，对他来说，杀人从来不需要亲自操刀。”
他收紧掌心，将她牢牢扣在自己怀中，说话时，胸腔的震动清晰可闻。
纪云薇忽然感到有些心酸，瞪圆了眼睛忍着眼眶的涩然，静静地回视他。
“傅宵和傅雅都被他养废了，傅荣恒一倒，他们两个只会被旁支蚕食得分毫不剩。”
甚至傅荣恒还没死呢，傅雅已经被怂恿地做了蠢事，否则傅荣恒也不至于急火攻心了。
“傅荣恒这一房需要有个能独当一面的人，很显然，傅宵那对兄妹是靠不住的。但这么多年，傅荣恒却从没有想过让我认祖归宗，除了派人盯着看着不让我随随便便死了，他并没有在我身上履行过哪怕一丝身为人父的责任，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明明是那么伤心的事情，傅景时却能说得云淡风轻，纪云薇替他感到愤怒，气呼呼地说：“因为傅荣恒不是东西！”
她脾气向来温软可爱，此刻的口出脏话还是罕见。
能被人这样全心全意地维护着，的确是很开心的。
傅景时莞尔：“傻瓜。”
他带着她往前走，压抑的心潮并未展露在面上，语调依旧平静自然。
“傅荣恒只要活着，两个孩子就算当一辈子挥金如土的公子哥儿大小姐，都没什么好置喙的，所以他并未考虑过要将另一个极有可能遗传到精神病的孩子找回去，这关乎他作为傅氏当家人的颜面。这个颜面，让他当年轻而易举地舍弃了我的母亲，之后也自然要舍弃我。”
“纪云薇。”他忽而低头看来。
男人漂亮的桃花眼上挑出几分邪气，眸底黑深，几乎透不进光亮。
“未来的某一天，我可能也会像我的母亲那样发病，即便这样，你也不害怕吗？”
纪云薇毫不犹豫地用力摇头：“不怕！”
“你的母亲生着病，但她逃离傅家的时候，也没有忘记带你走，说明她很爱你，一个人的情感并不会因为生病而消失。”
和他黑不见底的眸子不同，小姑娘的眼眸湛若星芒，一字一句说得分外坚定。
“所以你也不要怕。”
“傅景时，你不用害怕我会怕你，你只要记住，我很喜欢你，喜欢到，哪怕你没有跟我说这些，我也相信你永远不会失去理智伤害我。”
“只要你也足够喜欢我，我们之间不会有任何问题。”
她红了眼眶，但没有哭，她只觉得是应该高兴的。
因为她总算明白，最初那段时间里，眼前的这个男人为什么会对她若即若离，忽冷忽热，是极致的自控，也是极致的压抑，更是极致的喜欢。
傅景时有些承不住她如此滚烫的眼神，挪开视线，目光在那座据说可以俯瞰整个B大的古塔上驻留了一会儿，再次落回女孩年轻皎白的脸上。
“好。”他这么说着。
也的确这么想着。
冯亦说得对，再是害怕，也总要给他一个救自己一把的机会。
就算是一颗过分灼热的太阳，他也要用力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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