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到来既在计划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这是他们婚后的第四年,也是这四年来第一次经历冷战。
是的,纪云薇和傅景时吵架了。
准确来说,是她一个人在赌气,原因是傅景时在去年初执行雪山救援任务的时候,发生意外险些丧命,后被单独安排在总部休养了五个多月,期间几次伤势加重,她都完全不知情,甚至为了不让她看出端倪,傅景时会伪装得很好才与她视频。仔细回想,镜头里的他无论是神情还是语气,从未露出半点破绽,他只告诉她,那段时间总部有一批新人进来,他要集中精力培养新人,她就是太信任他,才会一听就信。
最可气的是,周围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却都帮他瞒着,要不是不久前的春节聚会,其中一个年轻队员不小心说漏了嘴,纪云薇恐怕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件事!
那队员说完当即就后悔了,麻溜地拿起酒杯自罚,再也没敢吱声,整个包厢几乎瞬间变得古怪起来。
大家面面相觑,唯有傅景时神态自然地伸出手,掌心朝上,停在纪云薇的下巴处,声线低柔地提醒:“吐核。”
她刚才吃了一颗杨梅,嘴里还含着核。
纪云薇不配合。
以往,她总是毫无负担地享受他的照料和体贴,那一次,却忽然赌气地别过脸去,将杨梅的核吐在了纸巾上,并且再也没有抬脸看他一眼。
魏崇阳见情况不对,赶紧出来调动气氛:“咳咳……那个啥,咱们等会儿去山顶放烟花吧?”
“看不出来啊,你还有这浪漫细胞。”
“有浪漫细胞什么用,还不是到现在都寡着,这一桌就你一只狗,坐这儿合适吗?”
众人有志一同地开起玩笑,魏崇阳也顺水推舟地牺牲自己,带着大家插科打诨,你一言我一语地把话题翻了篇儿,
大概每个人都指望着纪云薇不会往心上放,毕竟傅景时身体素质摆在那儿,那么严重的伤势也康复得很好,既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也没有产生什么心理问题——是的,和傅景时一起出任务的章丘,在那场雪域救援丧生了。
就死在傅景时的怀里。
他们赶到的时候,老章的尸体已经僵硬,听见人声,沉默许久的傅景时总算抬起猩红的双眼。
那目光望过来,竟比白茫茫的雪域还要森冷寂静。
彼时,所有人都被震撼得无言以对。
第七队的宗旨从来只有四个字:同去同归。
可那一次,老章没能回来。
这么大的打击,大家一度以为傅景时会支撑不住。
好在,他挺过来了。
尽管那段日子的确难熬,但也毕竟过去了不是吗?
这会儿再旧事重提,紧抓不放,多少有些坏气氛了。
可其中内情,又不能与纪云薇说明白,否则这小姑娘怕是更加伤心欲绝了,这也是傅景时最担心的一点,大家都知道傅景时的顾虑,便也配合着守口如瓶,哪里知道千防万防,还是没能防住。
纪云薇当然明白大家的意思,所以她努力控制着情绪,勉强撑到了饭局结束,只不过并没有打算跟着大家去放烟花。
她只觉得自己心里的火已经燃得够旺了。
于是,当天结束聚餐,傅景时便带着一身火气的小妻子,与众人分道扬镳。
临上车前,所有人都朝傅景时投来“自求多福”的眼神,纪云薇假装没有看见,照常和他回了家。
从那以后,日子照旧,可纪云薇憋着的那团子火始终没能熄灭,她并非真的生气,她只是又心疼又难过
她是他的妻子,是要和他共度余生的人,在他最需要陪伴和照顾的时候,她竟一无所知,万一……万一他没能好起来,她一定一定会恨死自己的。
明明两个人很早之前就达成过共识,绝不会以“善意的谎言”为理由欺瞒对方任何事。
是他先违背了这条约定。
但纪云薇很少与人吵架,思来想去,能想到的最厉害的惩罚,就是不搭理他。
奇怪的是,傅景时也忽然变得深居简出起来,极少与她碰面,明明同在一个屋檐下,他除了每天按时为她准备好饭菜之外,其余时间几乎见不着人影。
这么不尴不尬地僵持了两天,正好有个新项目要跟,纪云薇望着空荡荡的屋子,第一次有种孤注一掷的感觉,手机拿起又放下,最后还是选择一声不吭地提着行李走了。
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和傅景时打过一次电话,同样的,傅景时也没有联系过她。
冷战的冰凌越积越厚,她好像都不知道该怎么把它敲开了。
其实,她又不难哄。
但他好像突然没了哄她的耐心。
纪云薇在病床上昏睡了足足一天,还做了一个乱七八糟的梦,一会儿是傅景时受伤濒危的样子,一会儿是自己和他大吵一架的样子,吵完之后,他居然还提出离婚,要和她一刀两断……她是哭着醒过来的,双眼红肿得厉害,好半天才对上组员小田忧心忡忡的脸。
“老大,你没事吧?”小田展开笑容,高兴地说,“对啦!医生说你怀孕啦,已经六周多了,恭喜恭喜啊!不过您胆子真大啊,怀孕了怎么还出来带项目呢,要不是运气够好,那么大的架子砸下来……”
小田掐住话头,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动作:“好在没事!”
“怀孕?”纪云薇以为自己听错了,等医生来查房确认过后,心情一下子复杂起来。
她靠坐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平坦的小腹,总算生出些许后怕。
说来真是有惊无险。
事发的时候,纪云薇正在和组员估测飓风的波及范围,受风力影响,当地的信号塔摇摇欲坠,就在几人收集好数据准备离开的时候,整个塔架突然倾塌下来,纪云薇下意识推着大家往前逃,自己则跑在最后,这才躲避不及被砸到了肩膀!
突如其来的疼痛和这段时间累积的劳累让她当场晕厥,意识朦胧间,感到自己被众人慌手慌脚地送上了救护车。
所幸,只是外伤,不然她很可能都没来得及发现这小豆丁的存在,就要和TA告别了。
一想到这里,初为人母的纪云薇,就分外委屈起来,也顾不上什么破冰不破冰了,嗖地拿起手机,拨通了傅景时的号码。
“喂?”那边响了两声就被接起,她正要故作凶相地放狠话,才发现接听的不是傅景时本人,而是冯亦。
冯亦是第七队的心理治疗师,后来她从莫离那里得知,冯亦其实是冲傅景时进的Daman。
冯亦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疲惫:“小嫂子,队长现在还在忙,晚点我让他给你回个电话?”
明明是稀疏寻常的一句话,不知怎么的,纪云薇莫名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轻轻蹙眉,下意识地礼貌点头:“好,谢谢。”
冯亦刚把手机放下,傅景时就醒了,正面无表情地把放平的治疗椅调整回正常的弧度。
他的眼神很安静很空洞,盯着冯亦,像是在盯一个死人。
但也只是短暂的几秒,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就逐渐变得清明。
冯亦松了口气,走上前询问:“怎么样?感觉如何?”
他早该想到傅景时只是因为自控能力太强悍,才会到现在才爆发,也一定是因为真的忍受不住,才会来找他治疗。
其实结婚后的这些年,傅景时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偏偏老章的死,成了一条冒着火星的索引,这么一路烧啊烧,把他童年的阴影全给烧出来了——傅景时的母亲,傅甜儿,当年就死在了他的怀里。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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