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美丽爱看热闹,院子里的其他人也不遑多让,全都端着碗出来了。
懒得站的,还拿了个凳子出来,坐在门口边吃边看。
刘老黑也是气急,忘记压低自己的声音。众人只听他骂道:“白眼狼,不孝子,畜生……”
“你自己偏心大哥,还不让我说了吗?”刘红河大声反驳,“凭什么你给大哥买工作,我就要去下乡,我不是你亲儿子吗?”
院外的众人对视一眼,悟了,吵的又是下乡的事。
以前胡美丽没离婚的时候,家里隔三差五也要闹一次,现在离婚了,刘家也没消停。
林向南听着,忍不住摇头叹气,“我都有点同情刘红河这个傻小子了。”
“同情他做什么。之前妈离婚的时候,他还替刘红英打抱不平呢。现在轮到他下乡,也是活该。”林向西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我就是单纯的同情他傻而已。这时候还看不清形势。”
当初胡美丽提出离婚,刘老黑没有极力挽留,因为他心里明白胡美丽的打算。
林向南要是能在毕业前找个好对象结婚,留在城里,胡美丽的离婚计划还能拖一拖,可刘红英把林向南的对象搅和没了,这事儿就没缓和的余地了。
刘老黑把这事看明白了,刘红河却根本没想到那头去,还以为自己少了林向南这个竞争对手,也少了胡美丽这个拖后腿的。
家里没了外人作对,刘红河下乡的事情,反倒彻底定下来了。
“这下乡谁爱下谁下,反正我不去。”刘红河哇哇的哭着,“你们要是逼我,我就去我妈坟前撞死。”
刘老黑一巴掌拍在桌上,“有本事你就去。你现在就去!老子养你这么大,还威胁上老子了。”
现在去是不可能的。刘红河的哭声顿了一下,恶狠狠的说道:“我死也不能白死,要死大家一起死。我去买瓶耗子药,咱们一家子一起死了算了。”
“你个没良心的东西。”刘老黑气得又摔了一个碗。
他们父子吵架。刘红英和刘红山两姐弟,气都不敢出,就在旁边默默的看着。
刘红英当初返城的时候,不止身体营养不良,精神上其实也受到了打击。刚回来的那段时间,为了博同情装可怜,倒了不少苦水。
吃不饱穿不暖那都是轻的。夏天农忙的时候,身上能晒脱一层皮。到了冬天,手上长大片大片的冻疮,冻疮开裂化脓,手肿得跟个馒头似的,都这样了,那双手也还得沾水,因为自己一个人在外头,不会有亲人照顾。
她把自己说得够惨,家里对她就越怜惜。但这样也有个坏处,那就是家里的弟弟妹妹们都被吓怕了,谁都不敢下乡。
其实现在下乡,可以去本市的农村,不用再去偏远穷苦的地区,条件好多了。
但刘红河被吓破了胆,哪怕是本市的农村,他也不想去,只想留在城里。
就算没有工作,偷偷摸摸的在城里做无业青年也可以。
这个家里,除了刘老黑,就刘红山有工作,这个工作还是家里用钱买来的,所以家里因为工作和下乡吵架的时候,他根本就不敢说话。
以前家里一共六个孩子,就刘红山一个人得了好处。
他倒也识趣,每次家里吵架,他就做那个隐形人,生怕战火燃到他身上。
但现在家里没了外人,他再怎么躲,刘红河还是把矛头指向了自己的亲哥。
“既然家里没钱买新工作,那怎么不让大哥把工作让给我?让大哥去下乡?非得是我去。”刘红河不服。
刘红山心头一紧,立刻解释道:“我处了个对象,我跟她说好了,等我把钱还完,攒够了钱就娶她。她是个好姑娘,我不能辜负她。”
“你不能辜负外面那女的,你就能辜负你亲弟弟?”刘红河反驳。
刘红英瞄了自己大弟弟一眼,猜到这是他找的借口。大家一起住着,弟弟有没有处对象,她还是知道的。
而且刘红山每个月的工资都用来还债了,哪来的零花钱处对象。
刘红英心细,能猜到不对劲,刘老黑却只顾着开心去了。
看刘红河还纠缠他哥工作的事,刘老黑骂道:“那是你亲哥!你让他替你下乡,你留在城里享福,你好意思吗?”
刘红河倔强的反驳,“我凭什么不好意思。你们都好意思欺负我。”
“你大哥那是运气好,买到了工作。轮到你了,你运气不好,该你下乡,我能有什么办法。这都是命。”
刘红河才不信命,但又说不过家里这三个人,气冲冲的哭着跑出去了。
刘家的热闹散场,院子里的吃瓜群众却没散去,反而端着碗,三三两两的聊上了天。
“今天街道办的徐大姐一来,我就知道刘家得闹一场。”
“红河这小子横冲直撞的,真到了乡下,吃亏都得吃死。”
“今天徐大姐也去你家了吧?你家孩子下乡的事定了。”
“定下了。我闺女老实,可不会像刘红河这么闹。”
胡美丽听到这个,偷偷的撇了撇嘴,阴阳怪气道:“可不老实嘛。你这个当亲妈的都不帮着自己亲女儿,她哪闹得起来。”
虽然都是当过后妈的人,但双方理念不同,“你倒是顾着自己孩子了。结果闹得连婚都离了。”
看这两人互相刺了起来,另外的人赶紧打圆场。
“哎呀,我饭都吃完了,得赶紧回去洗碗了,不说了不说了,咱们回吧。”
胡美丽轻哼一声,端着碗就回屋了。
等吃完饭,胡美丽收拾东西,林向西就扯住林向南的胳膊,挤眉弄眼的说道:“姐,想不想去看刘红河的笑话?”
“他不是跑出去了吗?”
林向西得意一笑,“我猜他肯定跑到河边偷偷哭去了。每次他受了委屈就去那里哭,你要不要去看。”
作为从小一起长大,隔三差五打架的兄弟,林向西对刘红河可太了解了。
一到河边,林向南就看到了埋头痛哭的刘红河。
林向西看到他哭的满脸鼻涕眼泪的样子,笑得打颤,一下子就把刘红河给惊动了。
看他想走,林向南好奇的问道:“你说你想买耗子药毒死你姐他们,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刘红河嘴硬,但他的语气透露出了他的心虚。
林向南眼珠子一转,装作恍然大悟的说道:“我懂了。你应该是故意这么说的,跟家里人谈条件。鲁迅那篇拆屋顶的文章,我也看过的。”
听到这话,刘红河还没说什么呢,林向西就问道:“什么文章。”
“就是如果你想开个天窗,直接提出来,大家是不会同意的。但如果你主张拆屋顶,大家就会后退一步,同意开天窗。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
“红河想要工作,家里不给。但如果他直接说想要大家的命,家里人肯定就会后退一步,愿意给他找工作了。”
“哦~~”林向西茅塞顿开,不敢置信的看向刘红河,“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刘红河一脸懵,“我也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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