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军装的林国强在厨房门口站定，嘴唇颤了颤，朝着里面忙碌的江莲芬喊了一声“妈”。
江莲芬愣住了，端着盘子的手一抖，差点将菜汤洒了。
回头一看是林国强，先是诧异，紧接着眼眶瞬间红了。
“强子！”
唤了儿子第一声，声音就卡在喉咙里了，拍了拍胸口才顺过气来。
“强子！你可回来了！”
江莲芬止不住心里突然翻涌的情绪，刚刚放下手里的盘子，豆大的泪珠就掉了下来。
林国强心里陡然一酸，赶紧两步上前，握住母亲的手。
“妈，我回来了，以后再也不走了。”
深沉暗哑的声音哽咽着，泪水瞬间落下。
母子俩抱在一起痛哭一阵，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这其中的委屈、难过和遗憾，除了他们之外，旁人无法体会半分。
林海月看着厨房里的这一幕，心里既高兴又难过。
高兴二哥终于回来了，这辈子，他们再也不会远隔千山万水，难见一面。
可又想起小锋此时远在南方没有音讯，心里又难受得不行。
不知道他们全家什么时候能来一次大团圆。
上辈子，林海月到死也没等来这一天。
大团圆，对于别人家来说，或许就是过一次年的事情。
可对于他们家来说，那是自大哥离家以后，再也难以促成的机缘。
不是这个不愿回来，就是那个过年期间要值班。
总之，一家六口人，曾经最多的一次，也就凑齐了五个。
而讽刺的是，那一次他们五个聚在一起，居然是因为小锋去世。
林海月还清晰地记得，那天小锋的葬礼结束后，他们一家五个人围坐一桌，人人面色晦暗。
菜摆了一桌，却没有一个人能吃得下。
那天之后，这个家就似乎彻底地变了。
小锋去世之后，家里每一个人的心里都被挖空了一块。
听着厨房里母子俩的哭泣，林海月暗下决心。
趁一切都还来得及，这辈子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一定要让这个家真正的团圆。
收拾好心情，三个人一起吃了顿饭。
江莲芬见儿子回来了，特意又弄了两个菜。
林海月为了表示对二哥的欢迎，出去买了瓶两白酒回来。
平时一向不喝酒的林海月陪着二哥喝了几杯，江莲芬兴起，居然也参与进来。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滴酒不沾的母亲居然是个好酒量的，连着几杯下肚，硬是脸都没红。
兄妹俩调侃她深藏不露，江莲芬有点不好意思，说自己也没想到。
喝了酒，气氛就不一样了。
三个人说啊笑啊，开心极了，等想起来抬头看表时，发现时针已经指向了晚上九点多。
父亲一直都没回来。
林海月和二哥都觉得有点奇怪，江莲芬倒是没说什么，就像是默认丈夫今天会回来很晚。
眼看时间不早，两人和母亲一起收拾好桌子，准备要走。
江莲芬想留林国强在家住的，可心里又清楚他肯定不愿意，于是欲言又止。
林国强看出母亲的心思，安慰说。
“妈，我跟我同学说好了，住在他家的老房子，你别担心，现在我回来了，以后天天都回来看你。”
江莲芬只好点点头，没再说什么，给两个孩子各自打包了一些吃的带着，送到了门口，恋恋不舍。
林国强在外面待了好几年，这才刚回来，林海月怕他一时找不到路，坚持把他送到了他同学家的老房子。
结果刚走了没多久，就觉得自己有些自不量力。
林国强同学家的老房子，在八局大院后面的小土坡上。
从八局大院后门出来到小土坡的这一路上，到处都是黑漆漆的，而且越走越黑，越走越人烟稀少。
要不是今晚月光正好，估计根本找不到地方。
好在林海月以前来过这里，七拐八拐，终于凭借房子上的标识找到了地方。
林国强庆幸带着林海月一起来，否则恐怕没这么容易找到这里。
可令人惊讶的是，走近一看，发现这居然还是个土坯房，从房顶到墙体，处处都透露着“年久失修的”气质。
林海月站在土坯房面前，有心劝二哥不要住在这里。
可没想到，从小也是大院里长大的林国强，对眼前的房子根本没有表现出任何诧异。
看出林海月的惊讶，林国强说了一句。
“挺好的，有房顶有墙，再有一张床铺就够了。”
林海月不禁开始好奇，二哥之前工作生活的地方到底什么模样。
林国强推门就进，发现院子是同学已经收拾好的，虽然破旧，可是干干净净，一片落叶也没有。
只是生活实在不方便，既没有自来水，也没有厕所。
厨房倒是有一间，可也就是个破灶台，看样子要用的话还需要修葺。
林海月看得直皱眉头。
“要不你暂时先住到我那里？等发了第一个月的工资再找个好点的地方。”
林国强摇摇头。
“嗐！想什么呢你，这儿挺好的，我同学知道我不会自己做饭的，所以就没管这灶。”
说着，溜达到了房间里，伸手摸到墙上的电灯绳，拉了一下。
“这不挺好？”
昏黄的灯泡下，整个房间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瘸腿掉皮，勉强维持了基本功能。
其余的，连只暖水瓶都没有。
墙壁上报纸贴报纸，时不时还夹杂着几张挂历纸。
唇红齿白的大美女脸夹杂在一片灰黄色的报纸中，显得有些瘆人。
“我的天，我帮你撕了吧？”
“别呀，多好看，晚上看着她，这不也是有人陪吗？”
林国强说着，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林海月咽了咽口水，突然觉得二哥陌生极了。
曾经那个对生活挺有要求的林国强不见了。
作为一个男孩子，林国强算得上“毛病多”的。
不仅要求窗明几净，还要求每天换洗干净衣服。
吃的要干净，喝的要干净，还懂得赶时髦穿戴些新鲜东西。
以前他被老爹骂，大多也是因为这些原因。
可现在，短短几年而已，林国强变了，变成了一个随遇而安的人。
林海月看着他，又觉得自己用“随遇而安”形容他好像有点不太贴切。
更加贴切的，或许可以说，他更像是已经变成了一个“麻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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