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都城来帮助三秦的，没有恶意，吃完后还想跟您聊聊。”
爷孙俩依然不敢动筷子。
“如果担心这些食物有问题，我们可以一起吃。”翟宁坐到地上，示意大家一起分享。
“都城来的……”老人半信半疑，“老夫可不信，就连县太爷出门也是坐八人大轿，穿的是南方的丝绸，哪会有这样的装扮？”
“哈哈，老伯如果不相信，那就算了。”翟宁见老人如此谨慎，便说道，“林战，收起这些食物，我们找其他人聊聊。”
“别……别这样……”
尽管心里警觉，但肚子已经饿了好几天，再不吃点东西就要饿死了。
“小花，吃吧，吃吧。”老人对旁边的小花说道。
“嗯……”小花早已经饿得受不了，但她还是撕下一块饼，递给了老人。
“呵呵，这就对了，有吃的先填饱肚子再说。”翟宁也在一旁拿起饼，大口咀嚼起来。
“老爹，这么多难民，官府之前没有发放救济粮吗？”见老人吃了几口后，翟宁问。
“救济粮？”老人苦笑，“哪见过啊，不仅没发粮，官府还多收了我们三成的税，说是朝廷在西北打仗需要钱。”
“不交的话，就把家里的牛拉走，打砸家具；什么都没有的话，就抓人去当兵。”老人的话语中充满了怨气。
“那你儿子儿媳呢？”翟宁心中怒火中烧，几乎要爆发出来。
“唉……在这条路上，为了争一块树皮，他们被活活打死……”老人说着，眼睛泛红。
小花的眼泪滴落在干燥的土地上，这一幕多么令人心酸，只是为了争夺一块树皮……
“对不起。”翟宁说，“但这样一直走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其他地方虽然受灾轻一些，但也只够自己勉强维持生活……更别说你们这样的人群，根本走不到京城。”
翟宁没有直说，但心里清楚，历史上大灾大难数不胜数，但难民从没成功逃到京城过，不是他们不愿意，而是朝廷官员为了表面的安定，绝不会让他们进城。
“就算到不了京城……只要走在前面，还能找到草根，啃树皮。”老人叹息，“至于将来……我这个老头子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年轻人……或许可以加入李大成的队伍……”老人无意中透露。
“李大成的队伍？”翟宁敏锐地抓住了这句话。
“老夫刚才胡言乱语，胡言乱语……”老人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急忙改口。
老人心里直犯嘀咕，这群人会不会是城里来的官员呢？如果真是那样……
“哦，没事，没事，可能是我听错了。”
“咱们继续吃吧。”
翟宁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这些人八成是被逼反的灾民。
老人一边说话，手里的食物就没停过，他已经吃了三个锅盔、两块干肉，小花也跟着吃了半块干肉和一小块锅盔。
吃完后，她摸着鼓鼓的小肚子问：“爷爷，我也吃饱了，您怎么样了？”
可是，老人没有回答，左手还捏着干肉，右手握着水袋，保持着吃饭的样子不动。
“爷爷，爷爷……”小花连叫了几声，都没有回应。
翟宁脸色一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轻轻摸了摸老人的脖子，发现已经没有脉搏了，原来，老人是被食物撑死了。
他曾听说，长期饥饿的人突然吃太多，真的会被撑死，但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
如果是在现代，他可能还得为此赔上一笔钱，尤其是如果老人有亲人要起诉的话。
“小花，你爷爷……他是被食物撑走的……”翟宁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这句话，他从没觉得说一句话会这么难，尤其对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来说，这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
“爷爷……爷爷……”小花扑到老人身上，放声痛哭，老人的身体已经僵硬，双眼却直直地盯着翟宁，仿佛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翟宁对着老人说：“父亲，您安心去吧，我会像对待亲生女儿一样照顾小花，绝不会让她再挨饿。”
老人的眼睛缓缓闭上了，似乎终于安息了。
“爷爷……”小花哭得肝肠寸断，曹文龙不忍心看下去，转过了头。
翟宁没有阻止，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陪伴，对于这个瘦弱的老人而言，这或许是一种解脱，在逃荒的路上，每天都有人在消失，这只是其中一个小小的片段。
然而，对小花来说，这却是她生命中的一个转折点，她哭了很久，路过的行人成百上千，却没有一个人停留，他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景。
当小花的眼泪流干后，她为爷爷整理好衣服，尽管心中悲痛，但她知道生活还要继续。
小手在干燥的土地上挖着，她想把爷爷就地安葬。
“文龙！”
翟宁一声呼唤，曹文龙立刻带着十几个人帮忙。
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一点安慰了，很多人死后只能孤独地躺在荒野。
“走吧，小花。”
“从今以后，哥哥会让你衣食无忧。”
翟宁弯腰抱起小花，翻身骑上马，继续前行。
他对三秦的官场很是愤怒。
人们常说，官员们视灾民如草芥。
但这里，就连普通百姓也被当作无物。
沿途，他们遇到的灾民越来越多。
走了几十里路后，树木和大地都被一层白色覆盖。
“大人，您看前方，有许多鼓着大肚子的人躺在那里不动。”
“在这种时候，还能……”
曹文龙本想说，在这种逃难的时候，居然还有人怀孕了。
但他觉得这话不合适当着翟宁说。
毕竟，翟宁是个将军。
“那些大肚子的人是因为吃了观音土。”
“观音土无法消化。”
“我和爷爷一路向前，是为了寻找草根和树皮吃。”
小花抢先一步解释。
“啊……”
曹文龙等人听后脸色大变。
他们从未想过，灾民竟然会以土为食。
而且，这种东西吃进去既不能排泄，还会致命。
翟宁心中一阵哀伤。
后来的人常说“穷得吃土”，这里的“土”竟然是真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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