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小雨,第二日一大早,宝珠便被梅香叫了起来,她打着哈欠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夜色,不禁再次埋怨小舅母,若不是她执意叫若菲去参加桃花宴,自己也用不着起这么早啊!
竹香见状,便拧了一块温热的帕子,先叫宝珠擦脸:“姑娘擦了,也好醒醒神。”
因这次出门只能带两个丫鬟,是以竹香和菊香便只得留在家里,菊香知道不能跟着去,还伤心了一回,但竹香却一点郁色也无,反而主动站出来替梅香兰香分担了好些差事,好叫她们俩腾出手来安排宝珠出行的事。
宝珠接过帕子擦了擦脸,果然精神了不少,便道:“竹香,这回留你和菊香在家,你们别委屈,回头选了个天气好点的日子,我带你们去庄子上踏青去。”
竹香笑着点了点头,一旁的菊香则高兴的差点跳起来。
兰香见状,忙里偷闲又训了菊香几句,因有了踏青这个盼头,菊香一点不在意,很是乖顺地听了兰香的训,也学着竹香的模样帮梅香兰香打点起东西来。
因为衣裳首饰前一日俱都准备妥当,是以早上也不用很收拾,宝珠这边便已整装待发。
虽然老太太嘱过早上不用请安,但今天大家都要出门,宝珠还是先去了老太太处。
天色虽早,但寿宁堂中已花团锦簇。
伴在老太太身旁的程思菡穿着一件月白兰花刺绣交领褙子,底下是一幅碧色缎织暗花长裙,头上戴着老太太新送的白玉金凤翘头衔绿宝珠钗,端的是清雅秀美,颇应时节。
不过程思菡穿戴虽出彩,神色却不大好,眼底的青黑便是擦了粉都掩盖不住,好似睡眠不足,整个人便有些憔悴。
实则是衣衫首饰这些事,以前都是郑妈妈代为打理,如今郑妈妈走了,程思菡才发觉碧蝉不堪大用,她配出来的那些衣裳,怎么看怎么不合意,最后只得亲自上手,闹到半夜才睡下,今日又早起,自然精神不足。
与之相反,坐在一边的金珠却神采奕奕,她最近用了宝珠那个养颜之法,每日清淡饮食,多用食水,夜里也睡得规矩,这些时日下来,面色竟真的水润了不少,于是金珠心情更好,她今天穿着一身湘妃色洒丝月蓝合欢花的交领褙子,下面一袭月白挑线裙子,鲜艳又不招摇。倒也叫人眼前一亮。
最叫人意外又不意外的便是廖氏,只见廖氏一改往日里华丽的妆扮,今日穿戴的甚是朴素,一袭蜜合色缂丝锦纹褙子,稳重又富贵,十分符合她的身份,头上也没戴什么逾矩的首饰,整个人看着很是得体。
她最先瞧见门口的宝珠,忙道:“大姑娘来了,快进来叫我们瞧瞧。”
廖氏的声音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不管是坐在上首的老太太,还是一旁侍立的丫鬟仆妇,闻言俱都看了过来,只见大姑娘今日穿了一身葱绿盘金彩绣的对襟褙子,底下是秋香色的细折儿裙,头上梳着垂髫分肖髻,也没戴着老太太新给的那个红宝石金凤钗,只点缀了一些珠花了事……虽也规矩,可怎么说呢,这一身也太规矩了些,普通得泯然众人矣,丝毫没有亮点啊。
所以,莫说增色了,不减分就是好的了。
廖氏先讶异地道:“大姑娘,你怎么穿了这一身?”
这一身她有印象,叶府姑娘每季都要做三套新衣,这就是宝珠那三套春裳里的一套,新也是新的,只是没那么出彩,比金珠和程思菡身上那两身可差远了。
还有那首饰,廖氏都想把自己头上的金钗拔下一支插到宝珠头上去,这也太简单了,简直有损叶府盐商之家的威名。
幸而宝珠生得好些,否则这一身穿出去,有谁会多看一眼?
宝珠却笑道:“这一身怎么了?二婶,我觉得这一身挺好的。”说完她还不忘向叶老太太寻求支持,道:“祖母,您说呢?”
叶老太太略一思索,便微微点了点头,道:“挺好。”
这一个评价出来,满室哗然。
程思菡面带讥诮,金珠浑然不解,廖氏更是不甘心,这个侄女虽不是她生的,可放着天生的好容貌不珍惜,她都觉得暴殄天物。
“老太太,我觉得大姑娘这一身有些普通了,不如换一套鲜亮的来,咱家又不缺这一两套新衣裳,实在不行,金珠那里还有一套,我觉得大姑娘也可以穿。”
宝珠连忙谢过:“多谢二婶,不必换了,就这一套就挺好。”
廖氏还要再说,老太太却道:“今日承恩公府的花宴,都有谁去?”
廖氏愣了愣才道:“上至王孙公主、郡主,并公侯伯府的世子公子和姑娘们,都会去……”
说完她也反应了过来,顿时暗骂自己鲁莽。
今日所去的姑娘们大都是权贵,叶家不过是小小盐商,姑娘们穿的比名门闺秀还要亮眼,岂非喧宾夺主?怪不得宝珠连好一点的衣裳都不肯穿,她这样的容貌,略一打扮便妍丽动人,如此一来,岂不平白招恨?
低调好,低调好啊!
廖氏忙换了笑脸道:“老太太的意思,媳妇知道了,老太太思虑周全,方才,是媳妇想的简单了。”
老太太点了点头,见程思菡和金珠还有些不解,索性挑明了道:“有一则旧闻,去年江都郡主出外游玩,被一富家小姐冲撞,她一怒之下便叫人将那小姐掌嘴五十,致使那家小姐唇破齿落,容颜尽毁,最后也无人敢问她的罪……哦,今天的桃花宴,听说江都郡主也会去。”
金珠瞪圆了眼睛,暗想这个江都郡主真是个飞扬跋扈的主儿,自己还是躲远一些好了,千万别碰上。
程思菡也柳眉紧蹙,面色紧张。
宝珠却看了金珠一眼,面色沉沉,她虽然早就想到了这些事情,也不意外老太太说的话,但听到江都郡主的名号,还是忍不住心中沉重。
前世叶家出事,金珠为救父兄,一乘小轿抬进了康王府,数月之后第一次递出了消息,却是小产了。
康王宠爱小妾,便给了金珠恩典,叫她请了家人来相聚,聊一聊天解一解闷,开开心怀。
可那时廖氏病重,叶家无人能去,帖子便下到了秦府来,金珠邀请宝珠去和她小聚。
宝珠不欲得罪康王府,再说姐妹多年,当时叶家已如大厦倾颓,同为叶家女儿,还有什么可怨怼的呢?她便收拾了一大包参茸燕窝等滋补之物,从后门进了康王府。
现在宝珠都还记得,形容苍白的金珠卧在床上,向她哭诉康王妃狠毒、江都郡主难缠的样子来。
而且,金珠咬牙切齿的说,她那一胎没保住,就是江都郡主叫人使得坏,可惜郡主是康王唯一的嫡女,金珠便是知道了又如何?康王不会为她做主,康王妃更不会理会与她,后来金珠久病不愈,不久就病逝了在了康王府,临了连个丧葬之礼都没有,被人草席裹身,直接从后门送了出来,等到宝珠得了消息,早不知尸身去了哪里。
由此看来,金珠比那位被江都郡主打的毁了容的姑娘还惨。
好在那些都是曾经,今生只要叶家不倒,金珠便不会沦落到那般田地,她与江都郡主,便是井水不犯河水,不必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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