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出城之时,林壮还在旁边问他哥,“不是去绣庄么?怎出城了?”
林生比他那年幼的弟弟稳重的多,听梅香说姑娘要去的是王家医馆,他甚么都没问,驾起车来便向城外驰去。
车中的梅香和兰香也都有些莫名,姑娘要去王家医馆就去医馆,为何还非说是去绣庄?不过,即便家里人知道姑娘是去医馆,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姑娘近来常去。
唯有宝珠知道,这一回不一样。
她想着那纸条上的内容,还有些不敢置信。
大皇子不是已经离京了好几天了么?怎么,竟还窝在王云那医馆里,还给了她一张借据?
早先要借钱给他,他怎么没要呢?宝珠忍不住腹诽。
天时已经热了起来,宝珠赶到王家医馆时已近午时,马车之中甚是炎热,车一停下,她和梅香兰香便都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
杨道济正大剌剌地坐在院中,穿着布衣草鞋,只如个寻常的年轻村人一般。
但再怎么妆扮,宝珠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梅香和兰香更是惊愕地瞪大了眼,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而另一边,平逸正跟着王云跑前跑后地晒药呢。
宝珠只见他忙得一头汗,便叫兰香和林壮两个过去帮忙,她则与王云打了个招呼,便坐到了杨道济的面前。
“公子,你怎的还没走?”宝珠很想问,这样真的不要紧吗?
她可是听说,杨道济是向皇帝辞了行的,可他还没走,是不是意味着抗旨不尊啊?
杨道济看着女孩额间细密的汗珠,还有因炎热而红扑扑的脸颊,最后落到那一双晶亮的眸子上,他不由得眨了眨眼,将视线投向了那棵郁郁葱葱的榆树上。
“我走了。”
“啊?”宝珠听着杨道济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不禁瞪大了双眼,片刻后便醒悟了过来,顿时无奈道:“出京……就算么?”
杨道济点了点头。
宝珠却哭笑不得:“公子,这是你的道理吧,可……可官府的道理不一定就是这样。”
杨道济点了点头:“我知道。”
知道还滞留京都?怎不去西北建功立业呢?那里可有大好的前程等着你!宝珠腹诽。
不过,杨道济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他却仍旧选择藏身在这乡间医馆中,看来,真的是身有顽疾,必须医治啊。
宝珠招了招手,梅香便已捧出一个细巧的锦盒,宝珠接过来放到石桌上,道:“公子所说的,都在这里。”
杨道济挑了挑眉,也未打开盒子查看,只笑道:“多谢。”
宝珠却觉得有些晃眼,日光透过大榆树,稀稀疏疏地落在杨道济的脸上,将那张平时冷若冰霜的面庞映的柔和了几分,竟叫宝珠生出一种公子颜如玉的错觉,她不禁呆了呆,忍不住垂了眼。
“公子客气了,先前我就说过,只恨报国无门,如今能为公子尽些微薄之力,妾荣幸之至。”宝珠说完有些牙酸,不过,面上却是真诚至极。
杨道济心中好笑,但看对面的姑娘一本正经,倒不似作伪,他便也笑不出来,只道:“叶姑娘赤子心肠,不过,这回向你借银,却是私事。”
“嗯?”宝珠有些好奇,但杨道济却不再说了,她自然不敢开口相问。
正巧王云腾出了手,他拍了拍身上的草叶子,这才走了过来道“叶姑娘,你真是及时雨,我这里正愁没钱买草药,你便来了。”
宝珠没好气地道:“王神医,我怀疑你是靠吃银子活着的,前几天不是刚买了你两千两银子的药材吗,怎的又没了?”
王云嘿嘿笑了两声,便指着杨道济道:“你问他,这还不都是为了他。”
杨道济看了王云一眼没说话,一旁的平逸已经不忿地道:“王郎中,这可不能赖我家公子,你先时说的一万两,后来又说不够,要不然,我们能这么为难么……”
王云瞪眼:“你家公子的病,还治不治了?”
平逸缩了缩脖子,不说话了。
宝珠却不可思议地看着王云,道:“王郎中,你到底是神医还是神棍?一万两!哦,还不够,你是怎么说出口的?”
她暗暗替王云捏了一把汗,真想告诉他,你知道你讹的这是谁吗?这可是未来的皇帝!
倒是杨道济主动道:“要治我的病,需要几味珍稀药材,王郎中多要些诊金也是应该。”
到底是什么病这么费钱?
宝珠生生忍住到嘴边的疑问,点了点头,道:“公子说的是,只要能治愈,多花些银子无妨的。”
这些钱到了王云手上,反正也是救人,比到了别人手上强。
宝珠这般一想,倒也不再纠结,还向王云道:“公子是我的恩公,还请王神医尽力医治,还需什么,尽管开口,但凡我有,定不悭吝。”
王云大喜,杨道济却神色变幻,望着宝珠的眼光,意味深长。
她为何,对自己这般自信呢?以至于押上自己的全副私房,并且毫不迟疑的支持。
难道她不知道,自己在父皇面前不得宠么?
不,她肯定知道。
这般精明的女子,连西北局势都一目了然,又怎会看不出朝中的大势所趋?
但她还是帮自己。
是因为秦阁老么?
杨道济想着平逸探来的消息,觉得也不是。
一见钟情这个猜测,也早已被杨道济否决,虽然这个认知让他颇为挫败,但从少女明亮的双眼中,他也实在看不出什么意乱情迷。
他现在有点看不清叶宝珠,她冷静,自制,有分寸,好奇极了也不会问不该问的问题,明明她那绣庄找自己向太后敬献寿礼更为保险,她也不曾找自己帮忙……她本是个极深沉的性格,但面对自己时,偏又这般舍得出手,满腔热忱……
这样矛盾,让杨道济百思不得其解。
罢了,想不通就先不想了,总不是坏事。
杨道济望着同王云你来我往的宝珠想。
自此之后,每隔两天宝珠要出城一趟,给王云送了好些名贵的药材,什么天山雪莲、千年人参、灵芝鹿茸……林林总总,又花了三万余两。
好在杨道济说了,这些钱都会写到借据上,以后他一并归还。
宝珠望着车厢内的锦盒叹了一口气,那里面的药材,价值两千两,乃是应王云的要求,她从别家医馆搜集来的,虽然她仍旧心甘情愿,但是忍不住肉痛啊!
这可都是钱。
大皇子殿下的病,什么时候才能治好啊!
宝珠忍不住想。
然后世事无常,等她到了王家医馆,却发现医馆大堂门扉紧闭,宝珠心中一惊,叫林生将马车驶到后门,然而后门的情况也和前门差不多,一把大铜锁挂在门上,毫不客气地叫宝珠又吃了一回闭门羹。
这是怎么回事?
宝珠正胡思乱想着,就见医馆旁边一户人家的大门吱呀呀地打开来,从里头出来一位脚步蹒跚的老婆婆。
那老婆婆抬头看了林生一眼,这才问道:“你们是来看病的?”
林生赶忙下了马车道:“正是,老奶奶,您可知道,这医馆的王郎中去哪儿了吗?”
老婆婆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林生正失望,又听那老婆婆道:“敢问小哥贵姓,是哪里来的人啊?”
林生十分乖觉,赶忙回道:“我是京都来的,姓林,不过,我家主人姓叶。”
老婆婆却眼睛一亮,道:“姓叶?可是叶宝珠叶姑娘?”
宝珠听到这里,也撩开车帘下了车来,道:“老婆婆,我就是叶宝珠。”
“那就对了那就对了,”老婆婆欢喜道:“王郎中临走时给老婆子留了一封信,说若是京都的叶姑娘来了,便将信给了你。”
宝珠大喜,待那老婆婆取了信来,她赶忙打开来看,这才明白了今日为何吃了闭门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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