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还不等王端叫府医来,前院儿守着的侍卫总领达山却是来报,说是舒舒觉罗氏送来了个人给十四爷和塔拉格格赔罪,这塔拉格格指的自然是鑫月了。
十四爷面上神色稍有不渝,心知是今儿白日里闹的那场,原他给了那丫鬟教训便罢了,怎么都这么晚了还送人上门来赔罪的,真要登门也得是白日里,如此多少事有些不知礼了。
“是舒舒觉罗家的谁过来了?”
十四爷问了一句,心想着若是来的人是舒舒觉罗氏的父兄,他定然是得见一见的,然若是旁人倒没那个必要劳他大驾。
达山动了动嘴唇儿,竟有些犹豫,倒也是害怕自家爷生气呢,组织了好一会儿语言,这才开了口。
“回爷的话,来的只是舒舒觉罗氏家的王管事,说是来道歉的,可属下瞧着不像,倒像是来挑衅的,也不知从哪儿抬来了一个半死不活的小丫鬟扔到了咱们门前。”
“说是今儿这小丫鬟冲撞了塔拉格格,侧福晋知道以后大怒,这便替塔拉格格教训了这不知尊卑的小丫鬟,舒舒觉罗氏家荣不得这般没规矩的人,只管叫塔拉格格看着出气去。”
“简直欺人太甚!”
这舒舒觉罗氏哪儿是来道歉的,不仅没将鑫月放在眼中,更是不将他这个阿哥爷放在眼里,打死一个小丫头这是做给谁看呢,好似他十四爷不饶人一般!
十四爷一听,当即一巴掌便拍在了桌案上,连带着茶碗都跟着颤颤,倒也将伊格格也吓得肩膀一耸。
余光中瞥见了伊格格憔悴的脸色,十四爷忍着恼没好发作,只是嘱咐伊格格身边儿的人好好伺候着,这便起身带着人回了前院儿去。
既是舒舒觉罗氏打定主意要为难,十四爷自然也不再给人留着什么脸面,若舒舒觉罗氏不想嫁,他这便寻了皇阿玛退婚,连他这个阿哥爷都看不上,且不知舒舒觉罗氏的门第有多高,竟高到爱新觉罗氏的头上了。
见十四爷来她这儿做了半刻钟的功夫便要走,伊格格心中说不失望是假,然听了刚刚达山说的事儿,她倒也不敢大意,更是不好仗着有孕留了十四爷去。
侧福晋同阿哥爷闹呢,这戏若是唱得好也叫人舒心,只是今儿外头发生的事儿叫人好奇着,也不知怎得就叫着未过门的侧福晋这样恼了,伊格格叫来身边儿的丫鬟,着人打听些个,再听人细细的讲一遍,倒是忍不住笑了。
她倒不吃醋十四爷在外头维护鑫月,只是笑舒舒觉罗氏罢了,笑她年纪轻轻耐不住心,未过门儿便这样闹,眼下为难一个小格格不打紧,却是将自个儿以后的路子都断了的。
待入了府,甭管福晋还是侧福晋不都是要靠着阿哥爷过日子去,她倒好,先将爷给惹恼了,且不知以后要如何受罪呢。
要是十四爷更恼些,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入宫求万岁爷退了婚去,那舒舒觉罗氏再想嫁入高门可就难了,除非嫁出京去,可外头的又能有几个好?
伊格格原还自个儿将孩子生在了侧福晋前定叫人对她不满呢,还担心侧福晋要磋磨了她和孩子,然这会子可是再不担心了,舒舒觉罗氏欺负鑫月在前,十四爷定然替她们防备着侧福晋去。
不过这人如此善妒,也需得好好防备着才是,怕鑫月不知,伊格格还打发身边儿的小丫鬟过去知会一声儿,眼下舒舒觉罗氏都欺负到家门口了,鑫月也不能半点儿反应不给的,反倒叫人猖狂。
即便她们是格格又如何,她们再怎么没身份地位,也不能容忍这样的作贱。
此时鑫月才将将泡完澡,正叫香蓉香雪给她绞干头发,屋里奴才们尽在一块儿说笑呢,却是不知外头发生了什么,一听伊格格的人报了信儿,屋里也不见了笑声,七巧几个无不恼的。
“主子,要不奴婢再去打听打听?说是十四爷这会子正处置呢,只怕他要顾着舒舒觉罗氏的脸面不好为难,可咱们也不能平白的吃了亏去,一回退两回让的,待以后侧福晋过了门儿,咱们的日子便真不好过了的。”
七巧问了一句,今儿她跟着鑫月一道出了门儿,自然知道事情的始末,原就是那舒舒觉罗氏跟前儿的奴才无礼,这会子将那丫头打得半死送过来,反倒叫人觉得是阿哥府上压人一般。
鑫月笑笑,也不见得急,自是坐在妆奁前兀自搽脸:“你如何打听?便是打听了又能如何?十四爷若真是要顾忌侧福晋的脸面你还能叫他改了主意不成?”
七巧是个直性子,哪儿想那么多,这会子被鑫月一问也是觉得不妥了,只听鑫月的吩咐去。
“那主子说咱们该怎么办,总不能什么也不做。”
鑫月点头,自是不能就这样任人欺负的:“还是得劳烦你走一趟去,若是十四爷还算平静也就罢了,总归有十四爷处置着,咱们也不会吃了亏,若瞧着十四爷发了火儿,你便只管朝十四爷求来那半死不活的丫鬟。”
“抬回来咱们给她治好了,回头还给侧福晋留着去。”
鑫月这么一说,连小满都忍不住讶异。
“主子,知道您是再好不过的人了,可要发善心也不是这时候啊,就像是东郭先生似的,您救了那丫鬟,不说她反过来感激您,能不反咬您一口已然是谢天谢地了,何必这样吃力不讨好的?”
鑫月笑笑,颇有些不以为意:“我便是真做了东郭先生又能如何,她没那本事做狼就够了,她今儿能在外头气性这样大的维护自个儿的主子,一来说明她是个没什么心眼儿的人,二来便说明她是个忠心的。”
“可再怎么忠心的人被这样对待也忠心不起来了,不管侧福晋怎么说,那丫鬟是怪我也好还是怪侧福晋,总归她活一日便能提醒侧福晋跟前儿的奴才一句,以侧福晋的心性,说不得自个儿什么时候便落得被抛弃的结局了。”
“人心向背之下,侧福晋再想有得用的人难了,再说侧福晋对人做了这样的事儿,怕是也不放心用这丫鬟,故而咱们就是将人给侧福晋送回去了,主仆俩也至多是面和心不和的,若侧福晋气量不够还总记性好,用这丫鬟来堵她的心也是极好的。”
鑫月只这么稍解释一句,七巧和小满就无不服的,这会子小满还怕七巧自个儿劝不动阿哥爷,他也要跟着一并去,鑫月笑着点头应声儿,只管叫人跟过去看看。
见头发也差不多都干了,鑫月打发香蓉和香雪回去歇着,也不消得给她守夜,而后自顾自的躺在榻上酝酿着睡意。
可鑫月翻了翻身儿,想着侧福晋却是有些睡不着。
其实她刚刚叫七巧将那小丫鬟救下来还有别的用意,不只是为了叫侧福晋心头发堵,亦是想叫十四爷多念着几分侧福晋的不是。
鑫月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她知道自己论出身不仅比不过侧福晋,便是连伊格格和章格格都不如,若想能长久的在十四爷的后院儿中有一席之地,那就只能依靠着十四爷的宠爱和惦记。
不然即便生了孩子,也不一定能自个儿养着,上头的嫡福晋和侧福晋但凡有生不出孩子的,那必是要从下头格格里夺一个过去,若还疑心重怕养不熟别人的孩子,去母留子的事儿也屡见不鲜。
故而少不得早早的为自个儿打算打算,不然到时候年老色衰又什么都没有了,便是哭都没地方哭的。
鑫月喜欢十四爷的感情是做不得假,可她却是没那个信心一直得十四爷的喜欢去,更是知道十四爷的喜欢大概也不只给她一个人,即便是逢场作戏,她是管不着十四爷去旁人屋里的。
侧福晋总要进门,眼下她虽是惹恼了十四爷,可时间长了十四爷总不会还一直揪着这事儿不放,但凡侧福晋服服软,但凡十四爷用得着舒舒觉罗氏家,那便是侧福晋得宠的时候,她小小塔拉格格便不算什么了。
届时侧福晋对付她也压根儿都不必自个儿出手,一句话的工夫便让她难以立足。
鑫月忍不住叹息,如今大小当了个主子,竟还是怀念起一年做奴婢的时候了,那时候她只装得唯唯诺诺便是,什么也不用想,遇事也没她开口的份儿,不必像现在,她便是不想算计也得算计了。
如此想着,也不知几时鑫月便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十四爷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翌日一醒来,只听七巧说十四爷一早儿便去宫中了,旁的话没留。
鑫月点头,既是十四爷不在府上她便也懒得梳妆了,只是叫七巧随意给她挽了个髻儿,头上戴两朵珠花罢了,如此打扮倒也素雅,趁着用早膳的工夫,鑫月问了昨儿那丫鬟如何处置的。
七巧便给鑫月添粥边回:“昨儿阿哥爷真真是恼得厉害了,不仅想将那丫鬟处置了,还想收拾了送那丫鬟来的几位管事,另又叫人备马,这便想递帖子入宫退婚呢。”
“幸而您叫奴婢和小满过去了,这一要人,阿哥爷才瞧着冷静了不少,不过对侧福晋仍旧不满,话里话外尽说侧福晋的不是,这一早就入宫了,想来也是要同万岁爷和德妃娘娘说说侧福晋的不是。”
“您说万岁爷会不会真给阿哥爷退了这门亲事?毕竟舒舒觉罗氏这样的不敬。”
鑫月慢悠悠的吃了口虾饺,朝七巧微微摇头:“我看多半是不会退婚的,万岁爷一言九鼎,说什么就是什么,岂有收回成命的理儿。”
“再说了,若侧福晋真被退了婚,吃亏的反倒是咱们,外头随便一传,便能说是十四爷为了我这个小小格格连侧福晋的颜面也不给,这叫外头怎么看十四爷,怎么看我。”
“万岁爷和德妃娘娘若真是处置人,处置我一个格格总比处置侧福晋来得容易,再说了,即便没有这个侧福晋,也会有下一个侧福晋,咱救那丫鬟反倒是救了个累赘去。”
七巧一听正是这个理儿,心中越发的佩服鑫月了,因同鑫月关系密切,这会子还忍不住玩笑一句。
“以前倒不知主子看事儿这样的清,以前奴婢还羡慕主子命好能伺候了阿哥爷,眼下一瞧,奴婢也是享不来这个福的,只怕还未怎的就叫人给害了去。”
鑫月亦是忍不住笑,还厚着脸皮夸自个儿一句去:“你羡慕我能伺候阿哥爷,我反倒还羡慕你呢,跟了个好主子去!”
主仆二人笑了好一会子,末了鑫月也不叫七巧伺候了,好好拉着人一块儿用了早膳去,待歇罢吃罢,这才稍稍收拾了自个儿,去看了看昨儿救下的那丫鬟。
倒也是这会子,鑫月这才知道那丫鬟叫什么,知道她的年纪身世。
小丫鬟叫白露,也才不过十五六的年纪,自小家贫被卖到舒舒觉罗氏府上的,那时候她年纪小,连爹娘叫什么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因不是家生子,还是贱籍,是死是活都由舒舒觉罗氏家做主,也怪不得侧福晋用起来并不爱惜,说打便打,说扔便扔了出来。
昨儿挨了痛打,浑身上下都没一块儿好皮了,若非鑫月救她一命,这会子小丫头定然就没气了。
然饶是救的及时,白露能不能熬过来还两说,晨起白露烧了起来,府医来看过一回,说是伤得重了,今儿能退了烧还好说,若是明儿还是这样,只怕还可能烧失了智,就是烧傻了。
若真是变成个小傻子了,也说不上是不是白露倒霉,想来以后感知不到痛苦难过,天天吃饱了就很快乐了,可她若是真傻了,鑫月也算是白做了一遭善事,这会子看着浑身青紫浮肿的白露,她倒也稍稍有些不忍心,不说以后得用不得用,只盼人能好起来。
“天可怜见儿的,也不知几时能好,香雪你多看着些吧,但凡有事儿便赶紧的来知会我,甭管先前的那些不对付,到底是一条命呢。”
鑫月如此嘱咐着,还将香雪暂留下照看着白露了,就怕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身边儿连个人都没有,她既是揽下了活儿就得善始善终才是。
香雪紧忙应下了,鑫月正欲再说些什么,谁道伊格格的身边儿的小丫头白芷匆忙赶来,小脸儿急得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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