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全目光灼灼,如松而立,“众所周知,诸如蝗虫这类的害虫,最害怕的便是鸡鸭这等以它们为食的天敌。”
“现蝗灾尚未形成,大量虫卵埋于土里,单凭人力是很难将之尽数刨除的。”
“而鸡鸭不一样,它们的嗅觉能令它们精准找到虫卵的位置。”
“如果只是幼虫或虫卵,一只鸡或者鸭一天就能吃上千之数,因为一窝就有几十个,一被找到,就是几十窝。”
“一只一天能吃上千,一万只一天就是上千万,十天下来,不说破亿,那也至少有数千万只。”
“纵是最后仍未阻止蝗灾的爆发,但少了庞大数量的幼虫和虫卵,亦能极大地降低蝗灾的危害。”
一时间,朝堂之内陷入一片寂静中。
百官纷纷陷入思考,越发觉得顾全所言不无道理。
光靠人,能毁掉的蝗虫幼体和卵是极其有限。
但人人厌弃的蝗虫,对鸡鸭而言,无异于珍馐佳肴,上天恩赐,自然肯耗费气力地寻找,甚至还可以省下一大笔饲料。
然,丰佐却是眉头微蹙,“没有经过特殊训练的鸡鸭,若是一股脑投入田地之中,那百姓所栽培的青苗岂不会被践踏?”
顾全颔首,“没错,但这起码能保住一部分青苗,不至于蝗灾铺天盖地,致使赤地千里。”
“凡事预则立,不立则废。”
“有了这次经验后,我大乾大可训练出一批专门针对蝗虫的鸡鸭,以预防大旱之下的蝗灾。”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此法常用于战争之中,却没想到,竟也能用在此处。
丰佐点头,不再言语,眼底浮露出欣赏之意。
白华茂眼神颇为复杂,饶是与顾全有较劲的意思,脸上却也是由衷地升起一抹佩服。
甚至,他自觉这比顾全多活的十几年,都活到狗身上了。
竟然连天敌相克这样浅显易懂的道理都想不出来。
瑶溪眸光大亮,“此计甚妙,京城大户中,基本都豢有鸡鸭,且数量不少,若能汇聚在一起,定能碾破廉州蝗灾,将其扼杀至摇篮之中!”
“陛下,京城至廉州八百里不止,路途遥远,若从京城征集鸡鸭,路上定会损失不少。”
瑶溪眉头轻挑,“那依你来看,该当如何?”
顾全轻笑一声:“倒不如从廉州周边以平价征集鸡鸭。”
“数月大旱,颗粒无收。”
“相较于鸡鸭肉,粮米才是当地百姓紧缺的。”
“赈灾之举,亦可同行。”
瑶溪宽怀起伏,深吸口气,才堪堪抑制下去,“好,就按你说的办。”
“此次廉州之灾,便由你前去平定!”
她话音中,充斥着一股令人心悦诚服的威严。
顾全面色不改,将腰弯得更低,“陛下,率领鸡鸭平蝗灾,不亚于带兵打仗,都需要极高的武略辅佐。”
“臣虽有些许微不足道的计谋,但若论武略,臣是万万不及长年于战场奔波的诸位大人。”
闻听此言,在场武官皆是下意识菊花一紧。
试想一下,自己振臂高呼,数万鸡鸭倾巢出动,好不威风...
威风个蛋!
就算这是一桩稳得的功绩,他们也不想拿啊!
毕竟接了这差事,以后八成得被同僚拿这事取笑。
‘鸡鸭将军’莫如是。
瑶溪目光微动,“武官如此多,你不妨推荐个最合适的出来。”
顾全那一肚子坏水,她看的是一清二楚。
顾全脸上挂笑,目光轻飘飘地偏移到了矗立武官最前排,那道不敢回头看他的身影上。
“公山将军德高望重,乃朝堂武官之首,‘带兵打仗’谁能及他?”
“因此,依臣来看,公山将军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公山顺身子一颤,面色发白。
我好想逃,却逃不掉。
他还想做最后的努力,“启奏陛下,臣...”
瑶溪却是伸手打断,言语中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公山将军不必多言,你能文善武,战功显赫,用兵如神,恰如顾郎中所言,率领鸡鸭大军一事,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
“若此番大捷归来,你欠下的一十廷杖,或可免去。”
公山顺一听,心里直吐血。
百官对其投去怜悯的目光。
明眼人都能看出,陛下和顾全几近勾结在一起,只为对付公山顺。
纵然公山顺再是不情不愿,面对这样的陛下,他也不得不从,咬着牙跪地拱手,“臣,谨遵陛下旨意。”
对他那近乎要杀人的眼神,顾全以德报怨,回以微笑。
“在下预祝公山将军大捷归来。”
即便很是厌恶公山顺,顾肃此刻也不免觉得他有些可怜。
招惹谁不好,偏偏招惹这逆...全儿。
顾全腹黑得,让顾肃这老父亲都有点害怕。
沉默良久的白嵩,忽然开了口:“陛下,臣有一言上奏。”
“哦?”
瑶溪微微诧异,“准奏。”
白嵩点头,看向顾全,“灭蝗二计,实乃大才之计,顾郎中不负众望。”
顾全带着敬意施了一礼,“白大人言重了,既食君禄,为君分忧乃职责本分,‘大才’二字着实担当不得。”
有才又谦卑的人,谁不喜欢?
反正瑶溪是被说舒服了,看向顾全的目光愈发柔和。
白嵩见此,心中暗叹,也不再拘泥于这个话题,正起了脸色,道:“顾郎中,廉州地广,又连着无雨大旱数月,只怕不仅是马知府上奏的地方有蝗虫成灾的迹象,另外的地方兴许也有大量蝗虫蛰伏于地里,这个该如何解?”
顾全神情平静,“白御史的忧虑,在下明白,但这并不难解。”
“蝗虫的身体负有外骨骼,外骨骼具有防止其体内水分蒸发散失的作用,这是它们适应陆地生活的特点之一,因此蝗虫产卵的理想场所,当属土壤干燥的荒地。”
“届时公山将军的‘鸡鸭大军’集结完毕,只需重点扫荡这些荒地,便可将隐患磨灭。”
“将军!”
安永言赶忙搀扶住身体摇摇欲坠的公山顺。
再次被提及的公山顺,已是气得头脑发昏。
所谓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吧?
白嵩瞟了那边一眼,摇了摇头,旋即面向瑶溪,行了一礼,“陛下,臣之惑已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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