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片刻之后，方腊见到燕然不置可否，又接着说道：
“难得小侯爷还是如此天年轻，你若是愿意入教，我可以衣钵相传，将来圣教大业，方某尽付于你！”
“到时教中英豪不计其数，你手握半壁江南天下，一展心中抱负，岂不是大丈夫所为？”
这句话说完，满院子的人，更是不禁心头震惊！
钱戏一边俩腿哆嗦着，一边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燕然。
这小子心说：这老头可以啊！他还真敢下血本啊！
好嘛第一次见面就传授衣钵？真是敢想敢干，不愧是个敢造反的人物！
其实院子里的众人却不知道，这位方腊教主，要说起观人识人的本事，那是他的看家本领！
就以小侯爷来说，通过方腊的观察，他们起义军中爱惜百姓的不计其数，但真有能力救助百姓的却没有几个。有胆略的将领车载斗量，智谋眼力却差得太远！
只要看看庞万春兄妹对他的情分就知道，这小家伙有聚拢人心的本领，从他破获凶案的手段更是不难看出，他有洞察世间的眼光！
就像小侯爷这样的人品心肠、能力气度，再加上慷慨豪迈，颇有英雄之姿……难得的是还年轻到了这种程度！
就凭这些，传承圣教衣钵又有何不可？
方腊是一点都不怀疑，燕家小侯爷要是肯答应，起义军这次起事，只怕就更稳了！
可是良久以后，在大家的注视下，燕然却眉头紧锁，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不会去的……因为你们成不了事。”
燕然的这个回答，满院子的人听了，都是心中巨震！
当小侯爷抬头望向方腊，却见那位老人眼中，既无吃惊的神情，也没有失望的神色，依然平静地看着燕然。
燕然心中叹息，接着说道：“因为你们有仇恨而无大志，有勇力而无眼界。”
“方教主从率兵启事之日起算起，直到彻底败亡，应该坚持不到一年……”
“你！”
庞万春和庞晓梦难以置信地看着燕人，忍不住失声惊叫了出来！
此时他们的眼中充满了失望和不解，对燕然作出这样的回答，显然是毫无心理准备。
就连燕然身后的众位兄弟，都差点齐刷刷惊掉了下巴！
百里轻红袖她们心中暗想：不管怎么说，人家来拉你入伙，你不同意也没事，倒是好好跟人家说啊！
上来就说人家要灭亡，哪有这么聊天的？
那可不是别人，是江南反王、一教之主！当着他的面，你就敢这么说？
而方腊目光却注视着燕然，轻声说道：
“我来汴京之后，已经看过了宋禁军，他们拦不住我！”
“……那你看过西军吗？”听见方腊这句话，燕然毫不犹豫地突然反问道！
这一下，方腊被问得微微一愣。
庞万春、庞晓梦、沈红袖和苏信，却是同时心头一惊！
所谓禁军，就是整个大宋军队的主力。在大宋初建之时，汴京附近的八十万禁军是拣选了天下精强之士，战力足以横扫天下诸军……不过这已经是很早之前的事了！
方腊说得没错，如今的禁军糜烂之极，完全不堪一战。
方腊当然是来亲眼看过之后才知道虚实的，可是在红袖和苏信的心里，这件事却是早已知晓。
但燕然这一句西军，却警醒了他们。
所谓西军就是朝廷放在山陕一带，长期和夏国作战的军队。
这支军队经过百余年不间断的战争锤炼，战斗力强横远非禁军可比。更要命的是，大宋朝廷不久前才和夏国王庭休战！
小侯爷身边的胡阿佑和王德发，就是在之前和夏国之间惨烈的战斗中幸存下来的。
就在那次战斗之后不久，大宋皇帝就赔了大量的金银玉帛，和夏国求和了！
所以西军现在是正在养精蓄锐的状态，也没有和夏国对战的压力。他们随时可以被朝廷抽调出来，用来镇压方腊的义军！
燕家小侯爷这句话，完全出乎大家的意料，但是了解边境形势的红袖和苏信，包括方腊和庞万春却在一瞬间明白过来。
小侯爷所说的，完全可能成为现实！
其实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燕然的心里对方腊起义这段历史记得清清楚楚……就和他刚刚说的一模一样。
历史上方腊起义之后，朝廷随即调集西军进攻江南，结果方腊起义军采用了错误的战术，一座座城池分兵驻守，果然被西军逐一击破！
因此从起义开始，直到方腊在清溪帮源洞被抓获，正好是九个月时间……不到一年！
这在历史书上写的清清楚楚，燕然怎么可能弄错？因此他这番话说出来的时候，才会让在场的所有人如此震撼！
燕然又对着方腊轻声说道：“你若不信可以试试看，时间会证明一切。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
“现在你的摩尼教帮众众志成城，是因为江南患难而团结一心。”
“可是在你起义成功，占据江南之后，所有祸害江南的官员被你们杀得干干净净……等你们报尽血仇之后，方教主打算拿什么让他们继续出生入死？”
“起义军起事之后会急速扩大，新加入的人员素质良莠不齐，各自心怀异志，战斗力急剧下降……方教主打算用什么，来团结同化他们？”
“在你占据江南之后，你手下的人没有治理地方的经验，起义军没有消化地盘的能力。”
“因此你们只能分兵镇守，以防后方发生变乱，如此一来兵力难以汇聚成团，你的战斗力该怎么发挥？”
“你们军粮只能靠抢，军费只能靠打家劫舍，等朝廷军队一到，江南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暗地里跟你作对，那时你怎么守住这半壁江山？”
燕然这一连串的发问，甚至连红袖和苏信都没能立刻想清楚，但方腊却是个明白人！
在谋划起事后怎么做这个问题上，他不知道想过多少次。如今被燕然毫不留情，一条一条地提出来，却是每一句，都打在了方腊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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