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里,五皇子黑沉着脸走进明月行馆大门的时候,一名叫做周知章的幽州学生便立即将他领进风凝阁。
这是明月行馆新设的议事阁。
说是议事阁,五皇子也没在意,估计就是明月行馆往来的客人会越来越多,和一些修行静室区别开来而已。
然而一进这所谓的议事阁,五皇子就顿时发现自己错得有些离谱。
这哪里是什么对外的议事阁。
分明是极为机密的枢密院,密谍司,军机厅。
整个一楼里面堆积的都是案宗,都是各处传递而来的军情密报。
足有二十余名幽州的学生在整理归纳,在提炼简报。
上了二楼,东头一个厅堂里,四面墙壁都是松木浮雕,雕刻的都是扶风、南诏一带的地形图,上面有许多细孔,插着各色旗杆,一看便是各方军力部署。
居中一张很大的案台上,则又是一张手绘的地图,一看就是接下来裴国公大军的行军图。
裴云蕖此时就坐在主位,除了上官昭仪和贺海心这些常住明月行馆的人之外,段酌微、晏长寿和江紫嫣等幽州世家子弟也都在场。
五皇子知道这些幽州子弟都算得上是顾留白的心腹,再看着此时裴云蕖的脸色,他就知道明月行馆对于幽州方面的消息恐怕远比他灵通,华怀仙身亡、许推背潜逃的消息,他们应该早就知道了。
所以他也不废话,坐下之后便问了一句,“许推背可有和你们联络?”
裴云蕖摇了摇头,道:“幽州笼聚那些贼军的背后主使与生祭大阵有关,和杨氏脱不了干系,且能轻易刺杀华怀仙,许推背应是清楚,朝着我们这边传递密报反而会多害死几个他的老兄弟,而且有可能泄露他的行踪。”
“你们一点都不怀疑许推背?”五皇子看着一脸清冷的裴云蕖问道,她此时虽然身穿便服,但气质和平时截然不同,她此时给人的感觉,真的很像一名大将。
“说这种废话做什么。”裴云蕖知道五皇子也是明知故问。
她在黑沙瓦和许推背一起和吐蕃大军死战,她当然比任何人都清楚许推背是什么样的人。
至于五皇子,他是真正的聪明人,他当然也十分清楚,许推背这个胖子可不是那种没有脑子的武将,许推背比世上绝大多数人都要聪明,他要想在幽州一手遮天,也根本不需要采用这种拙劣的手段。
五皇子道,“你熟悉许推背,所以才对他没一丝怀疑,但长安的官员们没有几个了解许推背的。”
裴云蕖眉梢微挑,道:“五殿下不要拐弯抹角了。”
五皇子点头,道:“我今早上收到消息,军方会先治许推背阵前脱逃之罪,因华怀仙遇刺之前,有疑似他和安知鹿的部下乱发军令,所以将安知鹿解除军职,绑缚长安审查。”
裴云蕖目光微微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一时没有出声。
五皇子道,“对于安知鹿此人,你们怎么看?”
裴云蕖道:“等他到眼皮子底下再看。”
五皇子道,“若是一点事情都没有的到达长安,恐怕本身就有问题。但若是路上出事情,他可能到不了长安。”
裴云蕖点了点头,道:“顾十五已经令人过去了。”
五皇子这才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感慨,“顾老狗的动作就是快。”
裴云蕖笑了笑,道:“我们正巧也在商议这件事,五殿下你急着赶来,肯定有些见解想要说说?”
五皇子也不废话,道:“为何要杀华怀仙?为何要打草惊蛇,这么急着让人知道幽州有着这么一尊大神?”
在场的幽州子弟却是都互相望了一眼,心想这五皇子果然名不虚传,早就想到了点子上。
裴云蕖异常简单干脆道,“五皇子可有答案?”
五皇子道:“华怀仙死,许推背逃,安知鹿被押送长安,按我所知,幽州方面能够真正稳得住军心,掌控得住军队的,也就这三个人。华沧溟虽然忠勇,但处事没那么老辣,而且华怀仙的那些部将生怕他被刺杀,最近也不会让他抛头露面。精兵收缩在幽州城内,幽州境内虽然山匪被剿灭大半,但换个思路想,若有大量钱粮运送,反而没了顾忌。”
五皇子是真正的自己人,裴云蕖也只是想让他在这些人面前展露些本事,她也不再摆谱,认真道,“五殿下和我们所想一致,但顾十五觉得杨氏这人这么做,恐怕不只是给自己在幽州调动人手和钱粮留下更多活动空间。若是有外来的大军穿行幽州,不仅可以避人耳目,而且不缺屯兵之所。”
五皇子深深皱起了眉头,“外来的大军?杨氏可以从哪里弄来兵马?”
“不知道。”裴云蕖摇了摇头,“顾十五说,要么来自有些羁縻府州,要么有些节度使原本就和杨氏这人有勾连,要么来自大食?”
五皇子也十分熟悉裴云蕖和顾十五,听到裴云蕖说不知道,但他知道接下来说的这些都有可能,听到大食二字,他不由得一愣,“大食?铁流真和顾十五不是关系还不错?”
裴云蕖道,“我们和琴香倒是真关系不错,但铁流真…谁说得准呢。”
五皇子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大食的军队若是进入大唐境内,可能行进的路线,他便又忍不住道,“大食的军队要是能过来,哪怕不和边军交战,长途跋涉,恐怕和大唐的军队交手也是一触即溃。”
裴云蕖道,“顾十五就此点问过我怎么看,我说若是能够给他们修养生机的时间便不成问题,而且不管大食也好,其余的羁縻府州的部族军队也好,不要将它们视为主力,而当成一些大军的补充,就应该没这方面的问题。”
“那主军该有多少人?”五皇子深吸了一口气,道:“那这阵仗也实在太大了。”
裴云蕖有些严肃道,“说有人能够起兵颠覆盛世,世间绝大多数人是不信的。能够吃饱肚子的人,最怕的就是回到吃不饱肚子的时候,但顾十五也好,我也好,却始终在心中提醒自己一点,这杨氏要么不起兵,要起兵,为的就是要颠覆大唐。所以顾十五觉得,得往最坏处想。”
五皇子点了点头,又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最坏处…那他想的最坏处,坏到何种地步?”
裴云蕖道,“百万大军,兵临长安。”
五皇子心里想这怎么可能,但看着这议事厅有一面墙壁上挂着的就是长安周遭的军镇要塞分布图,他顿时就知道顾留白恐怕就真的是按这个最坏的打算在做些布局。
他忍不住摇了摇头,道:“顾十五人呢,他去忙什么了?我听说你们在大量求购补精神损伤的灵药,他受伤重不重?”
“他受伤不怎么重,倒是耶律月理受伤稍重一些。我们此举,只是让人觉着他受伤颇重,而且杂务缠身,一时半会都离不开长安。”裴云蕖道:“他现在应该去见无名观的那些个长老了。”
五皇子听着突然觉得不对,“一时半会离不开长安?云蕖,你的意思是,他马上要离开长安?”
裴云蕖眼底里出现了浓烈的不舍,但她神色又马上变得坚毅起来,她看了五皇子一眼,道:“我父亲的大军午后就会开拔。但他于正午之前就会离开长安,他会在大军到达扶风境内之前,就进入扶风。”
五皇子一愣,旋即忍不住骂出了一句粗话,“我草…这顾老狗。”
骂归骂,但在座的每一个幽州子弟都听得出他语气之中的敬重与佩服。
“乔叔会时常在长安城中假扮成他的样子行走,应该暂时都不会有人发现他已经离开了长安。”裴云蕖心里固然舍不得,但她出身将门,对于她而言,儿女私情无法和国家大事相提并论,所以想到那个混账东西,她心里更多的是敬佩和爱慕,“我也会留在长安。”
五皇子下意识的就微躬身对着裴云蕖行了一礼,他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最近要我做些什么事情么?”
他知道自己自幼闲散惯了,和顾留白这样的人天生就有着很大的区别,对于一些危险气息的感知,顾留白这样的人,直觉恐怕会很准。
若不是觉得有很大的问题,顾留白也不会舍得这么快就走。
“最近帮我们盯盯太子?”裴云蕖笑道。
五皇子无奈道,“这是不是有些强人所难,你难道不知道,我最怕太子。”
裴云蕖笑道,“谁都知道,太子也清楚得很,所以太子最不提防的人应该就是你。”
五皇子叹了口气,又骂了声,“草,估计又是顾老狗想的主意。”
……
安贵在延康食坊查看过今日送过来的食材,然后他骑着马前往裴二小姐的剑铺子。
剑铺子旁边的修所的装饰也到了尾声,他得去盯着看看。
刚刚才进了安仁坊的大门,有一辆马车像是凑巧一般行驶在他身侧,车厢之中,却有人对他说道,“安贵兄弟,太子想要见你。”
安贵一愣,但他还未来得及开口拒绝,却听到车厢中人接着出声道,“是为了你兄弟安知鹿的事情,他很有可能要掉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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