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清沅不知道怎么回到了府上,回去后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
她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始终想不明白,沈端砚怎么突然说要娶她,而且她、她怎么就他这么一说,她自己就随口答应了呢。
年清沅一会觉得后悔,一会又告诉自己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脑海中有无数个念头在转动,扰得她一刻都不得安宁。偏生这件事她也没办法和其他人求助,只能自己一个人翻来覆去地想着对策。
她一连几日心神不宁,也根本无心关注其他的事情。
等她再知道年婉柔与卫国公府定下婚约的事情,已经过了好几天了。不过她知道了也只是一愣,没有放在心上,总归这件事情和她没太大关系。她正犹豫着,要不索性找个借口再去沈府一趟,告诉沈端砚她是一时糊涂了,然而沈端砚办事果然干脆利落,根本就没有留给她后悔的余地。
这一天年清沅正在陪年夫人说话,突然外面人来报,说是圣上传旨。
一家人匆匆去迎,等听完了旨意,年家的人都呆住了。
年大人起身双手接过明黄的圣旨,还是难以置信地问道:“这位公公,你没听错吧。这、这陛下的意思,真的是要给小女清沅赐婚?还是和……沈大人?”
那个传旨太监掐着兰花指笑道:“年大人,您没听错,圣上确实是这个意思。”
一时之间,年家众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是好。
年婉柔万万没有想到,以如今年清沅的“名声”,竟然还能得了御赐的婚事,甚至还要嫁给那位年轻的首辅大人。
至于年景珩他们,更是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这两个人怎么被少年皇帝乱点鸳鸯谱凑到一块去了。
当事人年清沅更是愕然,虽然那一日沈端砚已经和她约定好了,但她还是没想到,对方的动作居然会这么快。更关键的是,他怎么也不先和年夫人她们说一声,而是直接求了谕旨赐婚?她自然不会傻到以为是少年皇帝临时起意来的那么一出,必然是沈端砚求来的圣旨。
只是、只是这未免也太仓促了一些。
传旨太监看着这一家人表情各异,但没有一个脸上露出开心的神色,暗暗记在了心里。
年夫人已经回过神来,连忙让人给传旨太监赏钱。
等一家人终于把传旨太监们送走,关上门来,这才面面相觑道:“这到底是这么回事?”
年清沅虽然很想告诉他们内情,但是想到自己私底下答应了沈端砚的事情,如今成了真,这也算是一种私相授受吧。最终,她还是没有开口,假装茫然地对着众人,仿佛她是其中最无辜的人一般。
年夫人叹了口气:“好了,你们都回去吧,清沅和我过来,我有些话要和你说。”
年景珩丢给年清沅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转过头道:“二嫂,我扶您回去。”
年清沅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年夫人一起回到屋里,一回去年夫人就呵斥道:
“跪下。”
年清沅扑通一声干脆地跪下了。
年夫人冷声道:“我问你,你可是和那沈大人有了私情?”
年清沅摇了摇头:“我和沈大人虽有私交,但并无私情。”
她说的是实话。
沈端砚从前还好,如今心思难测、喜怒无常,她们的交情仅限于几次交集。要说私情,肯定是没有的;要说私交,还是她欠他的人情太多,也算不上多少。
但若说私相授受,甚至是私定终身,她确实是有的。
想到这里,年清沅不由得老老实实地低下头来,跪得笔直。
年夫人看着一脸温顺的女儿,只道是自己多想了。若是清沅真的和沈端砚有事情,想必也不用等到现在。她心疼地将她拉起,又拉着她的手坐下,认真地看着她:“清沅,这陛下的赐婚来得太过突然。你若是不愿,我和你爹即便抗旨,也会向陛下请求收回成命。”
年清沅摇头道:“不,娘,女儿想好了,女儿愿意。”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但很快不知为什么又平静下来。
年夫人静静地看着他:“你真的想好了?女儿家的婚嫁本就是大事,这御赐的婚姻,更不是儿戏。若是眼下不想办法,只怕日后你成了婚,想和离都不那么容易。更何况那沈家如今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势,外头看着风光,但也不知道能风光几年。你确定你要嫁给那沈端砚,而不是等我和你父亲,再好好为你相看一门婚事?”
这一次,年清沅犹豫了许久才开口。
“以后的事情,谁都说不准,但至少现在我相信,沈大人会是个良人。更何况如今我的情况,再抗旨不尊,只怕要连累咱们家都沦为笑柄。您不要皱眉,我也不全是为了您。我是真的觉得沈大人是个好人……若是日后沈家真的倒了,那也是女儿的命,女儿认了。只是到时候,说不定还要麻烦您和爹爹为我操心。”
她起初说的并不顺畅,但后来越说越自如,连带着这几日她心里的忐忑都消失了。
年清沅知道,她总归有一日是要嫁人的。
虽然她相信即便她如今的名声已经够差了,但年夫人她们还是会替她寻一门妥当的婚事。然而她却不能确保,那个素未谋面、却要与她共度一生的人能不能至少让她不厌恶?
从很多方面来说,沈端砚对她而言,确实是一个合适的选择。
年夫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既然你已经拿定主意了,那便由你去吧。不过,虽说陛下下了圣旨,但也没有即日完婚的道理,我和你爹会为你好好选一个良道吉日,再和沈家商议一番。你才刚回来没有多少时日,我实在不想这么早就把你嫁出去。”
年清沅点了点头,她也需要一些时间来做好为人妻子的心理准备。
等从年夫人这里出来,她一转身就进了温韶的院子。
她进去时年景珩和温韶两人正在说话,见了她来便连忙问刚才赐婚的事情:“娘怎么说。”
年清沅不想和他们多说,只是摇了摇头:“这些事有爹娘做主,我说了不算数的。”
年景珩当即皱眉道:“你若是不愿意,我们一起想办法,横竖不能让你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嫁过去。”
温韶却从年清沅的神情中瞧出几分不对劲,连忙替她说话道:“好了,你能有什么办法,难不成要抗旨不尊不成?别的不说,爹娘可比你心疼妹妹。你就别操这份心了,对了,刚才咱们说到哪里了?”
有温韶帮忙岔开话题,年景珩的注意力顿时被转移了,又回到他们之前谈论的话题上。
在年清沅过来之前,他们正在说佟氏的事情。
大哥年景珵回来之后的几个月,她想尽了办法小意讨好,中间又几次通过年夫人、年清沅传话,可还是没能把他哄得回心转意。如今又见着温韶肚子里揣着一个,全家上上下下都当宝一样,围着她打转,心中酸楚之余,又动了别的念头。
没过两天,她便道年夫人跟前去说话,说是她这些年无所出,眼看着以后恐怕也不会有孩子了,想着以后抱养了温韶的孩子,记在长房的名下。
年夫人一开始还有些犹豫,想着等问过了温韶的意思,若是温韶答应了,便全了佟氏的一番心意。可没想到她会错了意思,原来佟氏不是想等日后温韶有了第二个孩子再抱走一个养着,而是就要温韶如今肚子里这一个,这下可把年夫人和温韶都给气着了。
莫说她们,就连年清沅听了也气:“这是什么道理,二嫂怀胎十月好不容易才有的头一个孩子,才生下来就要抱到她那里去。她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且不说别人,若今日易地而处,问问她自己舍得不舍得?”
年景珩也在一旁冷笑:“可不是,她不折腾大哥了,就想办法来折腾别人撒气。还一口一个是为了二嫂的孩子好,说什么抱去了长房,便是咱家的嫡长孙,和着咱们二哥是抱养来的不成? ”
温韶原本也在生气,可看了这两人比她还要义愤填膺后,不知怎么突然气就消了,反而安慰他们道:“你们放心吧,只要我不松口,她再怎么想也没辙。”
年景珩眉头微皱:“即便是二嫂不松口,只怕长嫂也不会善罢甘休。让她整日盯着,也不是件事,倒不如想个办法让她自乱阵脚。实在不行,我回头让人挑两个模样标志、性情温顺的瘦马给大哥,看她还能不能闲到管别的院子的事!”
他话音刚落,另外两人便双双道:“万万不可!”
温韶看着他恨铁不成钢道:“你倒是主意多,张口就能说出这么坏的点子来。把两个瘦马迎进家门,你倒也能想的出来。你是想气长嫂的,还是想拿来气咱们娘的。你去外头打听打听,哪个正经人家会把那种烟花出身的女子往家门里带的。别人家里没有不肖子孙沾上的,都已经是烧高香了,你可倒好,还想塞进大哥院子里去,你还要不要咱家的名声还有大哥的前途了?”
年景珩被向来温柔的二嫂呵斥了一通,神色讪然道:“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二嫂你那么生气做什么。我当然不可能把瘦马塞给大哥了,我又不会嫌自己活得太长。让他纳个良家出身的妾室总行把,他们想要儿子,就让他们两个想办法生呗。”
年清沅在一旁冷声道:“纳妾也不行,你不要再动这种歪脑筋。”
年景珩颇有几分不服气道:“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想怎么办?”
年清沅正色道:“长嫂虽然有错,但对付她有别的办法。我们同样身为女子,怎么能用这样下作的手段,给她找个妾室来。你是男子,自然不会明白,”
一旁的温韶也点点头:“她只是心里不痛快,我们就多忍一忍。”
年景珩哼了一声:“大哥一日不见好,她就得日日不痛快,看你们能忍到几时?”
他的话年清沅和温韶两人并没有放在心上,倒是他那个馊主意反而勾起了年清沅的心事。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沈端砚一和她求婚,她就直接答应了。
她是不是应该提个条件什么的,比如说不允许他纳妾什么的?
这个念头只在年清沅脑子里打了个转,很快就被她压下了。
她也觉得,这个想法有点太为难男人这种生物了。
人世间像年老爷这样愿意只娶一个还不纳妾的男人着实少之又少,像年家这种没有纳妾规矩的人家更是罕见。更何况她和沈端砚只是出于利益考量才决定结婚的,只要婚后他们能相敬如宾,纳妾这种事,她不应该多管。
年清沅压下心头莫名泛起的酸意,继续和她们说笑着。
……
另一边,宫中。
年轻貌美的小皇后听完传旨太监对年家众人的描述后,挥了挥手:“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我和陛下说会话。”
待太监宫女们都退下后,皇后忧愁道:“我们这样是不是做了坏事呀。倘若那年氏女真的不愿意,日后心里愤懑不平,岂不是害了首辅?”
少年皇帝笑话她:“你管这些做什么,这是首辅自己的事。他亲自求来的赐婚,还能有错吗?你语气担心外臣的家事,倒不如想想今年的选秀如何。”
皇后的一张小脸瞬间就冷了下来:“请陛下放心,臣妾一定给您选最好看的女子给您,尽臣妾的本分,这样行了吧。”
少年皇帝见她生气,不由得笑道:“越来越不经逗了。以前还开得起玩笑,现在说你两句,你反倒要给朕摆脸色。你若是不情愿,少选两个便是了;若是再不愿意,你求一求我,说不定我就不去别的妃子那里了?”
小皇后冷哼一声:“可别了,陛下您是一国之君,想要宠幸后宫,雨露均沾即可。我一个妇道人家,若是连陛下这些事都要管,改日就要被大臣们参一本善妒了。”她本是酸溜溜地说出这话,可越说不知道为什么越生气,索性转身就走。
少年皇帝连忙追上她:“你别生气,我是和你说笑的,我才不要什么秀女……”
空旷的大殿里回荡着少年人清朗的嗓音和脚步声,虽然渐渐远去,却给这仿佛亘古寂寞的深宫带来了一丝久违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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