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在一出了柔仪殿,就直奔偏殿,见到九娘和陈素都在,放了些心。
“里面还僵持不下,娘娘抓了我娘和表嫂,我先去慈宁殿救她们。你们躲在这里,万一有什么动静,就跳窗往坤宁殿跑,找圣人庇护你们。这条路今夜当值的将士是我以前在殿前司时的部属,都认得表妹你,会护着你们的。”孟在柔声叮嘱陈素,他推开偏殿的后窗,拎过一个绣墩,轻轻跃了出去,搁在窗外的地上,摇了一摇,放稳了。
树丛后的殿前司当值士兵一列列还在巡逻。
孟在轻轻跃回殿内,随手拎了把椅子放在窗下,看向正在关窗的九娘:“九娘,记住了,外头一有动静,就跳窗跑,千万照顾好你表姑。她怕高,晕血。”
陈素扯了扯孟在的袖子,眼中泪光盈盈:“表哥——”
孟在转过身,从来都没有笑容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容,他吸了口气:“放心。”
陈素点了点头,松开了手,看着孟在头也不回地走了。当年大哥出事,陈家孟家因为姑母的死早就疏远了,是表哥一个人跑来,守着她,又去开封府上下打点,大哥在牢里没吃什么苦头,充军赶路的时候也没有戴枷,才平安地到了秦州。
她记得等案子判定的那两个多月,表哥每夜睡在院子里树下的藤席上,早上用大哥的弓,练一个时辰射箭,晚上用大哥的长剑,练半个时辰。他除了说说大哥的案子外,几乎不言语。给他一碗茶,他笑一笑。给他一碗面,他笑一笑。他不会生火,也不会劈柴,连日常要挑水都不知道。十天八天就给她一贯钱买菜,出门买菜他总是走在她左边,有人多看她几眼,他就冷冷地看回去,和大哥一模一样,大概是大哥叮嘱他了。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官家知道了她,再后来她就被封为正四品的美人,进了宫。送她入宫的也是他。她拽着他的袖子不敢哭。他也是说放心,他说他也要去秦州从军。
九娘看着对着门出神的陈德妃,想起前世种种。当年有一次她出了慈宁殿,下大雨。看见殿外席上披发赤足跪着一个女子,问起来,才知道是四公主的乳母指证三公主推四公主落水,犯了诬陷三公主挑拨是非之罪,乳母被娘娘下旨杖毙,陈婕妤特来请罪。她想了想,又回过身去求见娘娘。娘娘感叹一番后让人送陈婕妤回去。
现在回想起来,恐怕太后那时已经怀疑她就是赵毓了,三天两头召她进宫说话。二房也常常送王璎到百家巷小住。苏瞻应该完全不知道吧,他还很高兴她得了太后和圣人的喜欢。再细想,她那天出宫,怎么就莫名被两个引路宫女带去掖庭,那两个宫女几乎从没在慈宁殿露过脸,在掖庭又会有什么事,竟然耽误了她两刻钟,她竟也没有疑心。掖庭里又无端端有一个老宫人跟她说了郭太妃的旧事,她更没疑心过。看来太后手下该是有一批宫人专门做这些暗中的事宜。后来她陪娘娘去巩义祭陵的时候,娘娘特地安排她去拜祭元禧太子的永安陵,大概也是在试探她吧。连官家都认定了自己的病死和太后脱不了干系。
陈素忽地看向九娘:“娘娘那么厌憎我们母子三人,她不会让六郎即位的。六郎会不会出事?”
“应该不会。”九娘想了想:“表叔、张子厚,还有定王、崇王,都会支持燕王殿下。两府的相公们,最是讲究正统和守规矩的,有官家的遗命在,就不会轻易改动。只有娘娘和吴王,生不出什么大事。就是能把我婆婆和表叔母从娘娘手中接过来就好了。”
九娘只担心太后恼羞成怒,以魏氏要挟陈青和赵栩。高太后看人很准,下手也狠。陈青和赵栩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为了帝王之位舍弃魏氏的。而为了防住孟在,太后连自己这么多年最心腹的婆婆也不放过,要利用她来让孟在因为孝义低头。九娘轻轻喟叹了一声,历经三朝风雨的太后,远比她所知道的更厉害。
陈素想起前面官家震怒疑心六郎身世的事,心里又不安宁起来,又不能和这个小娘子说,只能不停地来回踱步,不停地到门口侧耳听一听。九娘看到她这样的神色,心里疑惑,想了想,就在偏殿里细细查看起来,看有什么可用的防身之物。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外面传来宫女的声音:“请问陈娘子可在里头?”
陈素犹疑了一下:“我在。”
“奴给两位娘子送些茶水。”
“进来罢。”
殿门开了,门口福宁殿的当值内侍略作检查,放了四个宫女进来。
宫女们关上门,行了礼,端着茶具到桌边开始倒茶,有两人循例去检查烛火和门窗。九娘侧眼看着,奇怪那倒茶的一位宫女看起来已年近三十,怎么会还留在官家所在的福宁殿做宫女。她猛地一惊,想了起来,这人就是当年带她去掖庭的两个慈宁殿宫女中的一个!太后放在暗处的人!怪不得陈德妃不认得她们也不防备她们!
九娘不动声色地问道:“请问姐姐,民女想更衣,不知道哪里方便?”她抬脚就往桌边那两个宫女身边走过去,佯装要出门。
果然那两个宫女就退后挡住了门口,躬身道:“小娘子无需出去,偏殿里就能更衣。”
九娘再无怀疑,转头就朝陈素喊:“跳窗!”顺手拿起桌上茶盏,往门口两个宫女身上泼去。
陈素一呆,赶紧提裙往窗口跑。
“快拿下陈德妃!”身后传来一声轻叱。
九娘用力托住陈素的身子,刚把她送出窗外,身后已有一个人抓住了她的手臂。陈素踩上窗外绣墩,一转身,就看见九娘横眉拧目,右手一把剪蜡烛芯的小银剪插入一人手掌上。吓得她一抖,赶紧扭头跳下绣墩。
那人不敢声张,怕惊动外面殿前司的军士,只闷哼了一声,还不松开九娘。
九娘毫不迟疑,一脚斜踢,蹬在身侧那人小腹上,手臂一松,她转瞬已踩上椅子,轻巧地钻出窗子,砰地一声将窗户关上,跳下绣墩拉着陈素就往树丛外钻去。
那窗户迅速被人推了开来,有人刚探身出了窗子,见到殿前司巡逻军士已停了下来在和陈德妃说话,还在往这边张望着,只能又退了回去。
赵瑜看着依然如谪仙般好整以暇镇定自若的苏瞻,又看向手掌还压在自己心口的赵栩,轻声喟叹道:“六郎,你是杀我,还是不杀?一边是深渊,一边,还是深渊。三叔告诉你,人啊,最难的就是要选。怎么选都是错。”
他也一样。杀,入地狱。不杀,身在地狱。
“六郎,放开他,让他说。”定王叹了口气:“莫留污名!”
赵栩侧耳听殿外的动静,并没有孟在回来的声音,也没有娘亲或九娘的任何声音。他的手掌缓缓离开赵瑜胸口三寸:“我现在不杀你。”但早晚一定会杀。
赵瑜点了点头,却转头微笑着看向高太后:“娘娘,听到我那么说,您和五郎一定最高兴吧?”
高太后定了定神:“皇家血脉不容混淆,可也不容你恣意污蔑,若你所言有虚,老身也绝不会放过你!”
“哈哈,娘娘最是公正严明不过的。六郎,我真没有骗你。”赵瑜的声音带着伤感。
赵栩站直了身体,冷冷地看着他,在他眼里,再怎么矫饰都没有用,赵瑜已经是个死人。
“六郎,我前头要说的话,被曾相公打断了。我没骗你。我怎么会为了赵珏杀你爹爹?他虽然救了我的命,也废了我的腿。他嫌我脏,从来没把我当做过弟弟。你爹爹和我从小一起长大,他对我的千般好,我都记着。可是我还是只能杀了他。我杀他,为的是两个人。”赵瑜唇角勾了一下:“为了我娘,还有为了六郎你。”
赵栩冷笑道:“你连弑君的罪名也不忘扯到我身上,可真是一心为了我好啊。”
苏瞻皱了皱眉头:“崇王,你如果是为了燕王弑君,就该是盼着他即位才对。为何现在又跳出来阻止燕王即位?岂不自相矛盾?你还是不要再将弑君的脏水往燕王殿下身上泼了。我们不会轻信于你的。”
赵瑜叹道:“苏相别急,我认了弑君大罪,就是将死之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信不信,由你们。”
他露出温柔的神色:“六郎啊,你肯定知道,这世上没有比娘亲对你更好的人了。我娘是为了我才对你爹爹那么好的。她说过,大郎是个温柔又心善的人,只要你对他好,他就也会对你好。我娘从来没想过要争什么,可是没有人信她。就连赵珏也以为她心狠手辣,他最不懂娘亲。我娘亲她才是最温柔又心善的人啊。”
赵瑜喟叹道:“娘亲,只是想活下去而已。我和娘一样,曾经也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住口——!住口!!”高太后今夜头一次露出了惊惶的神色,即使官家让她去西京,她也没有这么惊慌失措:“住口!”
殿上的人只觉得太后是怕被崇王又说出她苛待郭太妃母子的丑事,连苏瞻都垂眸不语。
赵瑜笑着看向高太后:“娘娘,您不知道吧,我亲眼看见您那温柔又心善的大郎,在福宁殿凌辱了我的生母郭太妃!您不记得了?您为了遮掩此事要绞杀她,是我的好大哥不惜自尽才逼得您饶她一命。您不记得了?您将我生母逼去瑶华宫出家,将我送去契丹做人质,还要人将我扔在雪地中要冻死我,您不记得了?”
晴天霹雳,满座皆惊。
赵瑜口中说着世间至龌龊不堪的丑事,可面上依然是疏阔如秋水长天,还带着一丝洒脱的笑意。这样的笑意,才能掩饰住他心底多么恨多么痛多么怕。这样的笑意,才能帮他活下去。
苏瞻长叹一声,和张子厚对视了一眼又各自转开了眼。
赵栩拼命压抑着自己要一掌击毙赵瑜的恶念。一时不慎,追悔莫及!
他和定王所知道的过往,竟然缺了最要紧的环节,他们只知道是郭氏有心勾引官家,只知道官家也情不自禁心仪郭氏,才激怒太后,导致她被逼出家瑶华宫。若能早知道这样的隐情,他怎么也不会认为赵瑜能放下。若是自己的娘亲——赵栩想都不敢想!怪不得他知道哪几句话最容易令官家心软!
诸位相公们各自环顾殿内,无人出声,他们看着一贯公正严明母仪天下的太后似乎快支撑不住了,瑟瑟发抖。定王闭着眼似乎就能充耳不闻。吴王赵棣目瞪口呆。燕王看起来要杀人。这是陛下的家事,宗室的事。他们做臣工的,不好说,没法说,而且听完这些,还能怎么说?!陛下已驾崩,崇王已认罪。他们无人可劝谏,毒杀案也无需再查。
赵瑜叹了口气:“对了,娘娘,您何时放过我们母子了?我十岁时,被那几个狗贼带到上京郊外的山上,那雪真大啊,他们把扔我在雪地里,自行走了。那雪,一脚踩下去,没过膝盖。后来我根本没力气拔出自己的腿,只能站在那里,等着被活活冻死。是我大哥赵珏找到了我。他带着我,找到那几个人。他的几个书僮一眨眼就杀了他们。”
他盯着颤抖不已的高太后:“他们的朴刀,锋利得很,先砍腿,再砍手,最后是头。跟切菜一样,整整齐齐。我看着他们几个的血哗地喷出来。”他转向苏瞻:“那血溅在厚雪之上,瞬间被吸干。可被砍断的残肢,会一直流血,我看着那畜生们的血满满汇聚在一起,渗入雪地里,慢慢渗开来。苏相博览群书,竟会相信合血法?”
赵瑜笑起来:“看,为了我娘,大哥待我再好,我还是只能杀了他。我想让娘娘您也试试生离死别,眼看着大哥把江山交给六郎。您最厌恶六郎母子了,您看看,六郎是不是外形神韵都极似我娘?您会不会气得吃不下睡不着又无可奈何?我想想就觉得高兴啊。唉,真是可惜啊。这么痛快的事眼看又不成了。”
苏瞻吸了口气:“吴王殿下,快些扶住娘娘吧。崇王,为何你听了吴王殿下和张理少所说燕王身世一事,又改了注意?”
赵瑜的笑容淡了下去,看着苏瞻:“听说高似原来是跟随苏相的?”
“不错。”苏瞻淡然道。
赵瑜怜悯地看向赵栩:“我虽然恨大哥恨娘娘,可我毕竟姓赵,是成宗之子,赵家宗室,家丑和家仇,都是赵家的事。可偏偏牵涉到高似,就不行!”他一字一字地道:“因为高似不姓高,姓耶律,名似。他是契丹权相耶律兴的孙儿!”
“你——你说什么?!”苏瞻一直镇静的声音带了颤意,急急追问道。
赵栩深深吸了口气,赵瑜你说什么!!高似是耶律似?!契丹人?
赵瑜娓娓道来:“当年蔡佑将耶律兴一家七十多人捉拿送回契丹,耶律似的生母因是被俘的女真族贵女,他在耶律家一直被当成半个奴仆,才成了唯一的漏网之鱼。”
苏瞻脑中轰然一声,脸上滚烫起来。他不看四周,也觉得周围的人都看向了自己。虽然契丹和大赵是同盟兄弟之国,可他竟然丝毫不知道高似的底细,还想方设法把他从浮玉殿案里捞了出来。一旦被弹劾,他也只有引咎辞官一条路。
高似在浮玉殿杀死的带御器械也是契丹人,是契丹归明人,难道是因为他的真实身份被窥破了?高似引荐女真部,帮女真攻打契丹渤海部,是不是为了报家仇?崇王又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多?难道高似那次北上后回了契丹?苏瞻脑中走马灯一样转过千万个念头,背后也似有万千根芒刺不停地扎着。隐隐约约,一个更可怕的念头浮了上来,他不敢再想下去。
赵棣喊道:“娘娘!赵栩可能是契丹人的血脉!怎么可以继承我大赵的帝位——”没说完就赶紧躲到高太后的另一侧,胆怯地看向一脸寒霜的陈青。
定王喝道:“胡说八道!无凭无据岂构陷宫妃和皇子!”
枢密院朱使相皱眉问道:“张理少断案无数,大理寺可用过绝非骨肉之亲的两个人试试合血法?”
张子厚阴沉地眯起双眼:“未曾。”
赵棣振奋起来,如果任何人的血滴入水中都能溶在一起,也就是说合血法不能证明赵栩是爹爹的亲生儿子。有什么蠢蠢欲动起来,他呼吸渐粗,紧张地看向高太后。
高太后声音微微颤抖:“赵瑜既已供认毒杀陛下,先将他拿下!六郎的事,皇叔!诸位相公,一定要验个清楚明白!”
定王皱起眉头。
“六郎,是我对不住你。我原是盼着你快些即位,再去陪我娘——”
赵瑜忽地呛咳了两下,抬手用纨扇遮住了自己的面容。
赵栩忽地冲上一步,一把夺下他手中的纨扇:“你——!”他举起手掌,想要击下。
赵瑜面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全身蜷缩起来:“六郎啊,我一时想杀他,一时又不忍心杀他,真苦啊。我宁可永远不回汴京啊,可我——想看看汴京的春光,烟柳一天天绿——”
原来牵机药有点苦啊,这么疼!他眼神涣散口齿不清起来:“瑶华宫那个地方不好,我娘最怕黑——最怕脏的——我想看看她——”
娘的仇他报了。那人虽然嫌弃他脏,不认他做弟弟。可阴差阳错,他最终还是帮了他的忙,就算还了他的救命之恩吧。
赵璟对他的好,六郎对他的好,他用这条命来还。不知道那人会不会嘲笑自己真是个没用的废人,明明可以脱身,至少可以活下去,却偏偏要找死。
孔副使缓缓收回手:“崇王殿下薨了,死于牵机药毒发。”
赵栩握紧了拳,心中空荡荡的。他铆足了劲,准备让对方一击毙命,那人却已经自己倒了下去。三叔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永远不明白。
高太后掐住赵棣的手,两行泪滑了下来。大郎为何不肯听自己的话!说过多少回郭氏母子没有一个好人,不安好心。他却不信!
“诸位相公!”高太后嘶声道:“赵瑜已畏罪自尽。他的话你们都听清楚了?六郎身世有疑,又和契丹人有关,绝不能即位!当立五郎为新帝!”
柔仪殿内一片死寂,这一夜的惊涛骇浪,什么时候是个头?苏瞻回过神来,看向一旁的御医院副院使,犹豫着。几位相公都沉默不语,谁也不愿意开口。娘娘说得轻松,若是崇王信口胡言,燕王登基后,这开口的人,能平安辞官已经不错了。就算崇王说的合血法无用属实,也不能证明燕王就不是先帝的亲骨肉,更不能证明他是耶律似的儿子,燕王恐怕更难罢休。万一惹恼陈青这个杀神,今夜能不能活着走出柔仪殿,谁也不知道。
苏瞻心中叹了口气,拱手道:“娘娘稍安勿躁。燕王殿下!请恕臣等无礼了。为堵天下人悠悠之口,还请大理寺为殿下再验一次!臣提议取吴王一滴血,请定王殿下选出殿外的宫女和内侍各一滴,置入三碗清水中,合血法是否有用,则一目了然。”
赵栩抬起寒光四射的双眼,沉声问道:“敢问苏相,若是合血法无用,你待如何?”
高太后和赵棣大吃一惊,不约而同地看向面色阴沉的陈青。高太后这才发现孟在早已不在殿内,刘继恩也一直没有返回,不由得心慌了起来。
苏瞻坦然道:“殿下!合血法乃验亲的法子,若是人人的血都会溶在一起,只是说明此法不能用于验亲。若是殿下和吴王的血会相撞分开,才能证明两位并非亲兄弟。不验一验,如何服众?”
赵栩冷笑了一声:“也就是说,如果血都可溶在一起,就无法证明骨血亲。那么如何证明吴王和宫里所有的皇子皇女是爹爹的亲骨肉?如何证明我爹爹是娘娘的亲生儿子?”
苏瞻一愣,两府的几位相公们交头接耳起来。燕王所言有理啊。不能证明是,可也不能证明不是。这又有什么可验的!
赵棣大声喊了起来:“我生母是清清白白的!你生母可有过两次宫中私会——啊!”
惊变陡生。
赵栩一只手捏住了赵棣的脖子,就像捏住了一只垂死的鸭子。他斜睨着一脸惊恐的赵棣:“我娘的清名,岂容你玷污!”
高太后蹬蹬蹬连退了几步,到了官家遗体身边,喊道:“反了!反了!拿下燕王!拿下赵栩!来人!”却无人敢上前。
定王一咬牙:“住手!谁也别动!六郎莫冲动,你要是杀了五郎,就更说不清楚了!诸位相公,燕王身世一事,是阮玉郎先惹出来的是非。依我看,我们只要和他对着干就不会错!他既然一心离间陛下和六郎,那我们就应当拥立六郎!”
站在赵栩身旁的陈青轻笑道:“定王殿下才是个明白人,话糙理不糙。不过我看娘娘和吴王殿下恐怕心有不甘啊。燕王有忌讳,我陈汉臣可没有,谁要想往我家人身上泼脏水,污蔑他们,我第一个不答应。”
赵棣只觉得赵栩手下越来越用力,顿时生出了绝望之情,为何没有人先来救他这个皇子!还在那里啰嗦!你们这般文官就只会斗嘴皮子!娘娘!娘娘救我!
苏瞻轻轻摇了摇头:“燕王殿下请先松手吧。定王殿下,牵涉到契丹一族,没有真凭实据,我们绝不会轻易拥立燕王!”他看向其他几位相公:“诸位如何说?”
朱使相点点头,上前一步:“燕王殿下请放开吴王殿下!殿下如此漠视礼法规矩,无视尊长,好勇斗狠,失去仁义孝心,岂能服众?又如何为君?!”
高太后厉声道:“赵栩,你不肯合血,又挟持五郎,是不是心虚?!浮玉殿旧案和苏相公的证词都足以证明陈氏两度私会过耶律似!不说血脉一事,就这两桩,陈氏也该被褫夺封号品级,打入冷宫!”
赵栩深深吸了口气,手下又重了三分:“娘娘,您这是要逼六郎?”赵棣哀哀呻吟着。
定王拉住陈青:“劝住六郎!不能动武!”一动武,再有理也变成了没理,一旦被二府按上了逼宫的名头,他也保不住赵栩!大赵立朝以来,从无成功逼宫的例子,一个也没有!天下臣民,拥护的是天家正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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