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艺酒店,前台。方涛站着,家艺和家欢坐在沙发上。家艺和方涛抽着烟。家欢对方涛:“你去忙你的。”方涛他们车队近来生意不错,添了一辆车,司机也加了几个。接洛河经济开发区那些厂子运输的活儿。
方涛笑对家艺:“三姐,那就交给你了。”方涛怕家欢情绪不稳定。这次来找三姐,讨论帮家欢找活儿干的事。
家艺摆摆手打发他:“行啦,大活人两个,又都是中年妇女,能怎么着,去吧。”方涛转身离开。
家艺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吐尽最后一口烟气:“怎么样?真打算出来干了?”家欢道:“不出来又怎么办,唾沫星子都能把人淹死。”
家艺说:“行得端坐得正,怕什么唾沫星子,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不被人说,你是干过领导的,这点心理承受能力都没有?”
家欢神色为难:“也干够了,出来透透气。”
家艺帮着分析:“像你这一直在体制里待着的,真要想好才迈这一步。别看外面广阔天地,自由自在,不是一般人能担得起的。对有的人来说,自由是礼物,对另外一些人,自由是灾难。就看你有没有本事。”
家欢提起精神:“行啦,少跟我摆谱,知道,你现在很成功。”这说话的态度,又像以前的老四了。
家艺笑道:“我们店的账,你做,回头这一溜其他店子,我去帮你推荐。”
家欢的看家本领是做账。家欢拍拍家艺:“少不了你的好处。”
家艺说笑:“那我有动力了。”而后,何家艺又问了问家欢从里头出来前后的情况,两个人都感叹宏宇帮了不少忙。家艺又说:“老六楼上的房子,卖我了。”家欢说房子倒是一般房子,主要地皮值钱。家艺说你不愧是银行出身。
一个人冲进来,两姊妹吓一跳,定睛一看,却是小玲。家欢才知道小玲回来。家艺问:“你不在家待着到我这儿干吗?我这儿没有工作给你干。”家艺早都怕小玲贴上来。
小玲声泪俱下:“你们还不知道,老六把老家房子给占了,先赶走大姐,现在赶我,我实在没地方去!老六让我找三姐……”
家艺和家欢都皱眉。家喜做得太绝,再怎么,也不能把大姐赶出去。可两家到底都刚受了家喜的好处,不好太说她坏处。家欢见情势太乱,问了问情况,告辞。
家艺对小玲说:“你先住我这儿,回来就该找个工作,你不是有房吗,怎么搞得还跟落汤鸡似的。”小玲嗫嚅着解释,说房子租出去好歹能赚个饭钱。家艺问:“你那房位置不错,租出去一个月能有几个钱?”小玲说租给做生意的,也就五六百。
家艺忽然转身:“我不收你贵,一个月两百房钱,要住你就住。”
小玲哑然,三姐真是生意人。当初三姐搬家,老五还借过房子给她住。这一转眼就不认人了?小玲道:“上次你借住我的房子,是不是也得交房钱?”问得家艺一愣一愣,这才想起老五对她的好,但转而恼羞成怒!“你那才几天!好了好了算给你,便宜你五十块,一个月一百五吧。”小玲只好认栽。她知道,在钱的问题上,三姐和三姐夫向来认真。
家艺还嫌说得不过瘾,跟着道:“刘小玲,跟我提那些事,啧啧,你过去断顿,谁打钱给你的?做人不能忘了本。”
小玲不想扯下去,求饶地:“行啦三姐,我按月交。”家艺这才作罢。
何家的“家变”无疑是龙湖菜市这一片开年以来最大的新闻。对于老大被赶,老六“回宫”,并且砸了厨房,不同人会给出不同的解释。只不过,自从老大被“请”走,老大、老二没再上过门。老三、老四偶尔出现一次。老五来了,又被赶走。这里成了老六何家喜的家。美心还在卖酱菜,但来买的人少了。那个来问她酱菜方子情况的中年绅士,迟迟没再出现。美心有些着急,但也急在心里,连家喜问,她都说快了,就快了。对外人,美心自然会说家丽不好,两口子抠门,过不到一块儿,对人苛刻。她还说家丽老想给她找对象,把她赶出去,好霸占房子。说的次数多了,美心自己都有点觉得找对象的事是真的了。不过更多人则认为美心这么做是糊涂,是标准的“倒行逆施”,毕竟家丽两口子这些年为家庭做的贡献,三街四邻都有目共睹。
没到夏天,朱德启终于还是犯心脏病死了。留朱德启老婆一个人,她反复强调,房子一碗水端平,不能学刘美心,把家捣散了。还有持中间态度的,以刘妈为代表。她内心深处并不赞同美心的所作所为,但这么多年的交情,加之毕竟是别人家的私事,她不好说太多。她能做的,只能是减少跟美心的接触。何家小院内,少了她的身影。
夏天,光明参加高考,考得还不错,但志愿没太报好,几撞几不撞,落到第三志愿,被江苏一所新合并的一本高校录取。光明自然不满意。但家里的情况他知道,复读不切实际。一来他不想给妈妈添麻烦,二来他也想早点离开家。城市小点就小点,学校差点就差点。
好歹能远走高飞。
考上大学是喜事。老范也高兴。虽然光明是继子,老范厂子里的工会还是摆了一桌——工会主席是老范曾经的徒弟。老范尽做继父的责任,也享这份荣光。家里好歹有人考上大学。家文也忙前忙后,为儿子高兴。少不了在家摆一桌。自从“家变”过后,家文坚决站在大姐一边。跟三四五六都鲜少来往,光明的庆功宴,也只请了家丽一家来。
小年忙,说逢着征兵,没到场。建国、家丽和小冬拎着两箱牛奶上门。酒桌上,建国多敬了老范几杯,他们年纪相仿,比较能谈得来。但老范向来爱面子,喜欢跟建国较劲,建国退下来是副县级,他顶多是副科级,但现在老儿子考上大学,也算扳回一城。满桌哈哈大笑。
当着老范的面,家文和家丽都没提老六占房子的事。毕竟是家丑。待吃完饭,光明和小冬去楼下玩。建国和老范坐着喝茶,家文和家丽才进屋说话。
家文先开口:“老六还占着?”
“随她去,那房子能值几个钱。”家丽忽然有大气魄。
“不走就不走。”家文说,“我也不去了,做事,太差劲。”家文只五月端午送了点钱给老娘。但在家丽面前,她只说没去,以示立场,表明支持大姐。
“人家都笑,”家丽说,“刘妈都不跟她走了。”指美心。
“这件事妈要负很大责任。”
“马上八月十五了。一点动静没有。”家丽道,“她们压根儿就没认为自己有错。”
“老三她们怎么说?”家文说,“这一期我也没跟她们联系。”
“都装闷鳖!”家丽气得哼哼,“除了老五,都跟老六穿一条裤子的,老三刚买了老六的房子,老四估计也跟她达成共识了。老五,就不用说了,混得连个窝都没有,天天靠吃租子,当初要不是我和阿奶多留点心,她租子都吃不上。”
家文问:“老五那儿子呢,真不认老五了?”
家丽叹息:“认不认在哪儿来?人都跑到上海去了,白生。”
家文劝:“大姐,你也别气,这事不能这么算了,哪天我找她们,姊妹几个开个会,总得有个说法。”
家丽道:“别,你说开会,她们认为你我要抢房子,实际可真是那样呢?我何家丽混到没有房子住?你大姐夫刚下了定,下个礼拜就搬家,香港街三室两厅,带院子。”
家文惊:“那得多少钱?”
家丽道:“十五万。”
不小的数目。家文暗自思忖,这些年,大姐两口子左省右省,真是余下不少钱。
底子还是厚,深藏不露。
过了一周,家丽果然搬家,从淮滨路借住处直接入住香港街,也是一楼,三室两厅带院子,基本装修都有,建国找了人,还算稍微便宜点,不过十五万一把交。
家丽那口气出来:“我缺房吗?”她人生第一回住得那么宽敞。
小冬打趣:“妈,您当然不缺,老六几年道行,您几年道行,能比吗?”
建国道:“搬进来,就好好住吧。”
建国也动了气,所以才下定决心,买个大套。一半是自己住,一半也是住给别人看。
这日,家丽去龙湖菜市买菜,远远地,看到美心在低头买黄心乌白菜。美心一抬头,瞧见家丽,立即避着走。家丽觉得好笑,依旧走直线,偏和朱德启家的遇上了,站着问:“阿丽,真跟你妈杠上啦?”
家丽明白说:“不是杠,是赶我走的。”
朱德启家的挑事:“老六哪能跟你比!”朱德启去世不久,她并不沉浸于悲伤。
家丽一笑:“妈觉得好就是好吧,只有老六是女儿,我们都是外头捡的。”
朱德启家的也笑:又问:“现在住哪儿?”
“香港街。”家丽答得铿锵。
“新买的?”朱德启家的表情是不可置信。
“去看看?也不远。”家丽主动邀约。朱德启家的本就好事,当然乐得上门。到家,家丽仔仔细细介绍了一番。灯当然是全打开的。富丽堂皇。还有儿子送的空调,二儿子给煤气灶,儿媳妇送的挂画,还有前院里刚种下的葡萄藤、蜡梅花。朱德启家的啧啧称叹好生羡慕。一回去,就传开了。
少不了传到家喜耳朵里。家喜对宏宇:“看到了吧,大姐买房了,还买那么大,还是有钱,就那当初还非要占这房子,多贪!”
宏宇只能劝:“她多大你多大,差十八岁呢,等你到她那岁数,你也能买大房子。”这日,家喜和美心站在新厨房里说话。美心依旧在做酱菜。家喜问:“妈,您那酱菜方子注册了没有?”
“就是你姥姥传的,注册什么。”
“你说的那个人,真要买你这方子?”
“那可不。”
“真值上百万?”
“值。”
“妈,”家喜凑到跟前,“那方子给我看看。”
“那不行。”美心不得不留一手。
“妈,大姐又买房子了,三室两厅。”家喜说,“她不是没钱,就是不舍得在您身上花钱,哪像我,好吃好喝好伺候。”
美心道:“知道你孝顺。”
“今时不同往日,小曼的补习费,月月的开销,我和宏宇的工资根本不够用。”家喜抱怨。美心拖着老腔:“知道,明白,我好歹有点退休工资,补贴你们一点。”家喜如愿,笑眯眯地,上前抱住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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