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敦呈扭头一看。
发现是人牙子手里的奴隶在大喊。
他盯着仔细看,一时间没认出来那是谁。
这是个男人,身长七尺却骨瘦如柴,两颊瘦得都凹进去了,看起来有些恐怖。
“是丁壮壮。”颜令垚小声提醒。
颜敦呈恍然大悟。
是丁家村的人啊。
可是他们不是回丁家村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顺昌府?
“老爷认识?可是要买人?”人牙子咧着笑凑了过来。
颜敦呈正要点头,颜令垚就扯了他一把。
“不认识,我们买不起。”
听到这话,丁壮壮眼眸顿时暗了下去。
“不认识啊?我还说你们认识,结个善缘,便宜些卖给你们呢。一个十八岁的大男人,只要五两银子,回去养一养,能给你们干几十年的活呢。”人牙子打量着颜敦呈,想从他这掏钱。
颜敦呈不知道儿子为什么说不认识,但还是配合着摇头:“你找错人了,我们这样的人家,买不起奴仆。”
“爹,走吧,娘还在等我们呢。”颜令垚拉着爹爹离开了。
他们走后,人牙子呸了一声,又给了丁壮壮一脚。
“什么玩意,再咋咋呼呼大喊大叫我就弄死你。”
……
颜敦呈一行人走远后,才低声聊起了丁壮壮的事。
“五弟,为什么要假装不认识壮壮哥啊。”颜令淼十分不解。
“那个牙人若是知道我们认识,肯定会漫天要价。咱们先回去,跟丁爷爷商量商量。毕竟他们都姓丁。”颜令垚的思路很清晰。
丁学文和丁壮壮也算半个亲戚,这种事,让他们出面最合适。
“垚儿说得对。”颜敦呈点了点头。
他们快步回了脚店。
回去后,他们第一时间将此事告诉了丁学文。
丁学文一家得知此事,都很吃惊。
丁家村离这十万八千里,丁壮壮是怎么被卖到这里来的。
他喊救命,看起来不像是自愿卖身为奴的。
丁家村的人现在都怎么样了?
都是丁家村的人,他们也不能见死不救。
但一听买回来要五两银子,丁学文一家都沉默了。
他们没那么多银子。
最后丁学文还是厚着脸皮来找了颜敦呈。
“颜夫子,能不能先借我们一点银子。等把壮壮那孩子赎回来,让他干活再还给你?”
“好。”丁壮壮曾是自己的学生,颜敦呈也不忍心看他被当成牲口一般买卖。
正好李家还了他们二两银子。
他一共给了丁家五两银子。
丁家派出了张鹰,去牙行买人。
最后一番拉扯,张鹰花三两银子把人买了回来。
丁壮壮被带回来后,扑通就跪下来给他们磕头。
“你们的大恩大德,我丁壮壮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我一定会做牛做马报答你们。”
“行了,都是一个村的,能帮咱就帮一把。你赎身的银子,是颜夫子借的,你可不能忘了还。”丁学文将他搀扶起来,提醒道。
“多谢颜夫子。我一定会还的!”丁壮壮擦掉了眼泪道谢。
“先前说不认识,是怕人牙子抬高价,并非有意不救你。”颜敦呈也解释了起来。
“我知道的。”丁壮壮连忙点头。
虽然有很多话想问,但是看到他这虚弱的模样,丁学文还是先给他点了一碗面,让他填饱肚子再说。
没想到,面刚端上来,他唏哩呼噜,三口就吃光了。
众人目瞪口呆,又给他点了两碗。
他一口气吃了五碗面才停下来。
要不是吴大夫说不能吃了,他怕是能吃上十碗面。
丁壮壮看着面前堆着的碗,脸瞬间涨得通红。
“对不住,让各位见笑了,我实在是饿怕了……”
说到这,他眼眶又红了。
丁学文看着原本比他儿子还壮实的丁壮壮,现在瘦成一副骷髅架,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说说吧,你怎么到这来了,还有咱们村里人呢。”
听到这话,丁壮壮忍不住流出了眼泪。
“他们,他们……都死了!”
“全村人,就剩了我一个。”
说出这句话后,他嚎啕大哭。
颜丁徐三家人,都沉默了。
“怎么会,你们那么多人,怎么会都死了。”丁学文颤抖着声音询问。
“那日,咱们分开走之后,那群山匪又来抢粮食了。丁大柱死了,三叔公带着咱们回村……”
丁壮壮哽咽着把事情娓娓道来。
被山匪抢劫之后,他们不敢停留,继续赶路。
但那群山匪抢他们上瘾了,第二天又来。
这一次他们一起抵抗了,但也有人受了伤。
没有大夫在,那些受伤的人,撑了两天之后也死了。
他们一路寻找水源,但是离开念宝之后,他们根本找不到水。
他很害怕,于是就和爹娘兄嫂提议,要不还是去追颜家人吧,说不定还没走远,能追上。
但家里人不同意,说都好几天了,哪里还追得上。
为了不让孩子被渴死,有人悄悄割腕给孩子喂血,有人发现后,就有样学样。
后来那坏心的人把主意打到了别家的头上。
他们抓了落单的人,放他们的血来喝。
他撞见这事后,吓坏了,催着爹娘快跑。
他们一家偷偷离开了队伍,下山去附近的村庄找水喝。
水没找到,却被人把身上最后的碎银子都抢走了。
他抢了一碗水,想让爹娘活下去,但最后他们还没喝到水,就死了。
大嫂还有小侄子,被山下饿疯了的村民杀了下锅炖了。
大哥拼了命的跑,找到他,让他跑远点,这群人都疯了。
他带着从别人那里抢来的水囊,打算上山走捷径回丁家村。
结果看到了丁家村村民的尸体。
他遇到了奄奄一息的三叔公,三叔公说其他人都死了。
为了一口水一口吃的,都疯了。
三叔公嘱咐他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他崩溃了,发现全村死得只剩他一个人,便下定了决心往江陵府走。
他记得颜夫子和里正他们说过,要到江陵府去。
结果江陵府不接收雁州来的难民,他坚持不下去,为了一壶水,把自己卖给了人牙子。
“没想到,菩萨保佑,竟然让我遇到了你们。”丁壮壮双手合十,对天祈祷,眼里都是激动的泪。
丁徐家人听完都十分庆幸他们跟着颜夫子走了,不然现在恐怕也会变成一具枯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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