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不约而同,纷纷屏息敛神,贴着甬道墙边向前缓慢挪动。
有风,便意味着这里离出口不远了。
随着慢慢向出口靠近,那些说话声也渐渐清晰起来。
谢蘅芜细听一会儿,忽然抓紧了萧言舟的手。
后者若有所觉回眸,俯身凑到她唇边。
谢蘅芜轻声:“他们是南梁人。”
萧言舟顿了一会儿,又直起身子往出口处走去。
隐约的光亮渐渐显露出来。
他们在光线延伸的末端停住了步子,观山无声无息地走到前头隐蔽起来。
不过就是没有他打探,这里也能看见一些什么了。
那些不见的尸体,都堆在此处。
尽管隔着一段距离,那臭气却是令人作呕。谢蘅芜掩住口鼻,生怕自己没忍住发出声音来。
几人面色都不太好看。
一方面是被熏的,另一方面,是因眼前场景。
这些尸体也不知堆放了多久,已有灰绿色的水从最底下渗出来,蜿蜒着淌入不远处的水流中。
而这水流奔去的方向,正是城中。
这里不缺水源,这一处或许也只是众多水源的其中一条,可就是只有一条被污染,也足够了。
难怪就算及时将病人带离,城中还是会出现新的病人;也难怪,这些病人里,没有一个是有官职在身或是家中富贵的。
天灾之前不分贵贱,人祸却不同。
军中没有出事,大概是因为那些人还有些脑子,知道边军不保,他们的钱财也护不住。
可按这样下去,军中出现瘟疫,也是迟早的事情。
现在也不知这里除了眼前所见的人,还有多少埋伏在暗中,并不好冒然行动。
观山很快回来,示意撤退。
知道了瘟疫源头,余下的事情便不难了。
他们依照原路返回,空地上的尸体已经消失不见,应是观山让人处理掉了。
林中寂寂,树梢簌簌中夹杂着几声鸟鸣。
他们骑来的马在不远处的树下,百无聊赖地踩着马蹄。
谢蘅芜摘下棉巾,大口呼吸了几下新鲜空气。
她在那密道里,被熏得快要晕过去了。
“……陛下,我怀疑……那些人才是巫医。”
她基本听明白了那些人的话。
“时间不多了,现在只有这一处水源被污,但不久之后……他们要对其他地方下手。”
“这些病死者放在此处,还是为了炼出更厉害的毒。”
“现在的疫病尚且有解决的空间,但……如果让他们炼出尸毒来,便会相当棘手。”
萧言舟颔首,看向观山。
“属下简单查探过,那处埋伏的人并不算多,但气息都极轻,武功与属下不相上下,甚至还有更高的,属下担心暴露,没再深入。”
他皱眉:“属下以为,当与崔将军商议之后,方可行动。”
崔鹤……想到崔鹤,萧言舟冷笑一声。
南梁人都快在他眼皮子底下将这里蛀空了。
早知如此,他当初,就不该应允崔鹤回京。
“去问问霍珩,那逃走的郎中,何时能到此处。”
观山沉声应是,迅速离开去传信了。
“陛下,那我们现在……去找崔将军吗?”
萧言舟低眸:“不。”
“去县令府。”
—
被县令打了一巴掌后,兰茵怒气冲冲,本想等二人离开后找蔻枝泄愤,却发现蔻枝被带走了。
兰茵更是光火,无处发泄,只能在房中一径打砸。
因为下人们早已得了信,纷纷退避开她,生怕殃及自己。
瓷器碎裂的声音接连不断,兰茵身边的侍从躲不开,只得瑟瑟在庭中,不敢靠近房中半步。
这位祖宗一生气,谁靠近都没好下场。
县令来的时候,一盏玉杯正被丢出来,碎在县令脚前。
他被惊得后退半步,又心疼嘶声,蹲下去捡碎片。
但玉盏碎得彻底,看起来也没什么重新修好的可能,县令只得丢开碎片,往里走去。
房中满地狼藉,能砸的东西几乎都被砸干净了,兰茵坐在榻上,手中死死绞着锦帕,恨恨骂着“贱人”。
看见县令进来,她更是重重哼了一声,起身往里走去。
县令哎声,赶紧跟上。
“兰儿,你这又是闹什么呢。”
兰茵绷着脸,一副不愿搭理县令的模样。县令去牵她的手,她也甩手避开。
县令拧着眉,无奈道:“兰儿,父亲也是为你好,他们可得罪不起啊。”
“你说你也是,大清早的,跑人家屋外做什么……”
他微微一顿,嘶声:“兰儿,你该不是……?”
兰茵面颊上晕起淡淡红色,冲淡了紧绷神色,她有些着急:“才不是!”
县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语重心长:“兰儿,他们的身份,你若真嫁过去,也只能做个妾室。”
“我万万不会答应你做妾。”
县令看得分明,虽然那二人宣称是京中御医,可若只是御医,崔鹤何以待他们如此恭敬?
他虽想巴结,可绝对不敢攀亲。
兰茵却不依,拧巴着身子要辩驳。
“大人。”
屋外传来小厮的声音,县令不耐:“有什么事稍后再议。”
“大人,是……那位。”
小厮犹犹豫豫说道,县令这才明了:“……知道了,带去书房,我随后就到。”
兰茵不满:“父亲!”
县令匆匆抛下一句“别再多想”,便离开了兰茵的院子。
兰茵方才平息的怒火又窜高,然屋中已经没有东西能砸了。
她怒极,高声唤着侍女的名字,让她们进来。
—
萧言舟与谢蘅芜再度登门时,县令书房中的客人还未离开。
小厮赶紧进去传话,县令让他们带着萧言舟先进来,但要拖延一番时间。
于是小厮便将二人往花园的方向领。
现在正是花园中风景好的时候,谢蘅芜瞧着,目中闪过些笑意。
对一个县令府来说,这花园……未免也太过精致了。
萧言舟闲闲道:“尊府真是各处精巧,不输京城。”
小厮赔笑道:“哪里哪里,定是比不上二位大人的。”
谢蘅芜停下步子,在几簇盛放花丛边驻足,指尖捻了捻血红的花瓣。
她看向指腹,仿佛那花瓣的颜色会因此留在指尖一般。
“大人好眼光,这是新移植来的花种,单一株,千金难求。”
萧言舟抬眉,似笑非笑:“哦?看来圣上真是待下宽厚。”
小厮不明此事如何就牵扯到了皇帝,可听起来这话便不妙,他自觉失言,笑了几声便不说话了。
谢蘅芜低着眼,轻轻哼笑。
大概这里的人都安逸太久,没了点警惕心。
这话可不是明摆着说县令贪墨吗……以一个县令的俸禄,如何供得起如此多的价值千金的花草。
这些花草的确美丽,却是用人命换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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