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亓一身上功夫不错,这一剑快得江书只瞧见银白色的残影。剑风所过之处,激起一声惊呼,又被幕亓一一声低喝,压了回去。
毕竟,若惊起旁人,终归是麻烦。
剑尖直指苍白的脖颈。
“噗通”
紫烟双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双手扯住幕亓一垂下的黑色披风,“大人,求您饶命!”
说着,她又扯了扯身边站得笔直的楚风,“不是说好了不扯我的后腿,不耽误我的大事?你跪下,你快跪下求饶啊!”
紫烟的这一系列动作,扯开了幕亓一披风。
被他抱在怀中的江书,一只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男人一身的黑色,显得那只摇摇晃晃的小手格外的苍白透明,全无血色。
紫烟陡然噤声。
倒是被长剑指着的楚风低声道:“大人这是要抛尸?我们可以帮忙。”他顿了顿,在紫烟恐惧的目光中,悠然道:“大人快将剑撤了吧。不然,我等若是喊将起来,怕大人怀里这位,也说不清楚吧?”
紫烟吓得脸都白了。
这人是不是有病!怎么敢跟宫里的贵人这般说话!他、他这是在威胁吗?他不怕死?!
可对面这位大人,居然真得听话地撤了剑,声音冷得不行:“滚!”
紫烟松了口气,拉着楚风正要走。
楚风:“我等不会碍大人的事,可也……不能就这么滚了。”
紫烟倒抽一口凉气,眼睛瞪得大大的。
她也可以再潜伏一天,明天再走的。却不知道,楚风只怕自己明日就没法子从那贵妃的床榻上下来了。
楚风手指摸了摸自己脸上包裹的厚厚的白色纱布,语气有坚定了几分,“我等和大人,今日就当谁也没瞧见彼此,是最便当的。”
幕亓一皱眉。
他留给自己送江书出宫的时间并不多,片刻之后,侍卫就要换班,开始巡查。更怕有人提前发现慎刑司里的女囚,已经金蝉脱壳。
金蝉脱壳……
有什么东西,在幕亓一脑中一闪。
楚风:“我等也是借路。大人走大人的阳关道,别挡着小的独木桥。可好?”
紫烟紧张得手指直泛白,生怕这位看着就不好惹的贵人,拔剑把楚风给杀了。
她不是舍不得他死,是他死了,她也会麻烦……
正想着,只听那人物声音低沉:“你们……是逃奴?”
幕亓一目力不错,一眼就看出,紫烟身上虽穿着宫女服饰,却是几年前的老样子。现在,合宫上下都没有这么穿的。
她旁边那个不知是太监还是内廷侍卫之类的男人,不知是为了蒙面还是旁的什么,脸上包着厚厚的白色纱布,瞧不太清楚五官。
若不是不愿叫人给认出来,便是被哪位主子责打伤了五官。
这几年来,内宫上下,自鸿庆帝始,贵人主子们愈发暴虐,打人毁容甚至致死,竟也成了常事……
幕亓一压下胸口郁气。他不愿再耽误时间,“随你。但若碍事,别怪我不能手下留情!”
楚风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被一旁的紫烟死命地扯住衣摆。紫烟跪地:“谢谢大人!谢大人不杀之恩!”
幕亓一横了两人一眼,再不说什么,用身上袍子重新裹紧了江书,转身朝回廊深处,自己定好的下水点走去。
走了两步。身后那两人紧紧地跟着。
幕亓一皱眉。他一个人带着江书入水,能做到无声无息。可带上这么两个人……这两人脚步虚浮,呼吸沉重,一看身上就没什么功夫。
到时候,若是他们弄出了声响,或者吵起来……
正寻思着。
一串脚步声自回廊外又远极近。
这脚步声来得甚急,幕亓一心口一沉。他停住脚步,抱着江书闪避到拐角阴影中。
幕亓一身后,紫烟和楚风也各自找地方躲了。
几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远远瞧着,来人似乎是个品级不低的太监,他脚步很急,竟是直接奔着慎刑司去的。
江书被幕亓一紧紧裹在怀里,视觉受限,只恍惚瞧见那太监腰间,悬着一对玉珏。正随着他行动,轻轻地碰撞。
像是什么丑巴巴的小兽。
恍惚间,江书想起曾经沈无妄出宫前,说是甘太后赏赐了他一对丑兽,叫他拿出去编络子。
沈无妄……
江书只觉这是好遥远的一个名字。
不知她今日若是真能出宫,人海茫茫,还有没有机会再遇见那个曾经和她有过婚约的男人……
那太监走得极快,顷刻间便不见了身影。
幕亓一刚要起身。
突然慎刑司方向传来一阵喧哗,一星接着一星的火把,在暗夜中逐次亮起。
幕亓一心底一寒。他送进去的人,还是没能拖住时间。
典狱司里丢了人,怕是马上便要惊动皇帝,开始搜宫。到时候,便是大罗神仙,都再逃不出去了。
幕亓一心一沉,抱起江书便向既定地点行去。
他身后的两人对视一眼,只得紧紧跟上。事到如今,跟着贵人,或许倒混得出一条生路。
只是还未到得既定的地点,幕亓一猛地收住脚步。
身后的紫烟差点撞到他背心,忍不住低声问:“这是、怎么了?”
她目光越过幕亓一肩膀,朝向回廊深处看去,一声惊呼被她用手,死死地堵回口中。
回廊的另一头,已经有大内侍卫,举着火把逼近。
只因幕亓一躲得及时,才未引起几人注意。
那几个侍卫的议论,远远地随风传来:
“我活了这般大岁数,还第一次听闻慎刑司里丢了人。这下子,怕是要闹得合宫不安了。”
“那人犯据说牵连甚大。你说,会不会是……长春宫那位做的?”
“可不敢瞎说!不过,若当真如此,那长春宫可当真放肆,她以为咱们这大内,是她那北疆王府呢?”
幕亓一下意识低头,正对上江书满是谴责的眸子。
是了,江书失踪,第一个被问责的,定是一直为她奔走说话的皇后。
可事到如今,不走就是个死,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幕亓一抱着江书的手指紧了紧。他还要从她身上,逼问出他娘到底是如何死的,这次决不能放手。
可这回廊一前一后,一队队的侍卫,还在不断地涌过来。
眼看着即便是想走,怕是也出不去了。
幕亓一面色一沉,回头招呼紫烟上前。紫烟帮他扶住江书。捏着江书下颌,迫使她张口,幕亓一把一小把药丸,塞入江书口中。
又苦又涩的味道,针一样刺激着江书味蕾。
“别吐。”幕亓一压低声音,飞快地说,“压在舌下,再过片刻,你便好了。”
他目光炯炯地盯着江书,“等我回来。”
江书无力点头或是摇头,她唯一能做的,便只有眨眨眼睛。
幕亓一向紫烟:“你识得水底下的路?”
紫烟点头。
幕亓一:“若半炷香后,我回不来,你送她下水。”他声音低沉,带着常年上位者无可置疑的威压,“带她去武安侯府,自有人答谢你。”
紫烟只得答应。
交代完江书,幕亓一直起身子,便要走出围廊。
“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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