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从所有的西瓜中,选了两个灵气最多的,勉力从货架上搬下来,正待亲自把西瓜抱过来,好在干娘面前刷好感。房夫人却不忍心看到纤弱的小人儿劳累,便吩咐自己的丫头:“玲珑、珍珠,还不过去帮忙?”
余小草略带害羞地蹭到房夫人面前,带着腼腆的笑,抬头看着她。平时呱唧呱唧挺能说的小嘴,此时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房夫人低下头,目光柔和地看着羞涩笑着的小丫头,用手中的帕子,轻轻擦去那张粉嫩小脸上不小心蹭上的灰痕,抚摸着小丫头黑亮的头发。小丫头略带忐忑的黑眸,骤然间亮了起来,如繁星般耀眼,使那张略显平凡的小脸变得生动起来。
“小姑娘,这两个西瓜多少银子?”看着眼前小姑娘纯真甜美的笑脸,房夫人因窥透了自家侄女的心思而郁闷的心情,变得开朗起来。她的表情和语气,显然是在逗小草呢!
余小草又往她身边蹭了蹭,小手揉着衣角,脸蛋红红的,小小声地道:“自家人吃西瓜,还说什么钱不钱的?这俩西瓜,是小草孝敬干娘您的。”
“哦?干娘可不是随便乱认的,你就不怕错认了人?”房夫人像逗弄自家养的波斯猫儿一般,语气中充满了笑意。
余小草故意用一种不确定的口气,迟疑地问道:“请问您……您夫家是不是姓房?”
房夫人眉梢嘴角都带着笑,缓缓地道:“这天下间姓房的多了,难道但凡房夫人,就是你干娘不成?”
“我干爹说了,干娘美丽大方,性子温婉之中带着爽利,善良之中不乏果敢。干爹还说,我们俩相处起来肯定投缘。我一见您,就倍感亲切,直觉告诉我,您就是我干娘!”余小草不着痕迹地拍着马屁。她的回答,显然取悦了房夫人。
目光一直尾随着靖王二公子的夏芙蓉,被小草的“您就是我干娘”这句话拉回了神智。她瞪着圆圆的杏眼,眼神略凶地盯着余小草看。见她衣着简朴,长相普通,害羞的样子带着一种小家子气。自己居然被这么个乡巴佬抢去了本该属于她的殊荣,真不甘心!
她撇撇嘴,不阴不阳地道:“干娘能是随便认的?小姑娘,小小年纪就知道攀富贵,也太市侩了点吧!”
姑母最讨厌心机深沉之辈,要是她的话,能够成功误导姑母的话,干爹认了她做干女儿又怎么样?将军府的女主人,可是自己的姑母!
余小草敏感地察觉到秀美少女身上的敌意,心中微微有些纳闷:自己和她素不相识,为何会故意出言抹黑呢?
房夫人从未见过侄女尖酸的一面,平日里侄女总是以一副天真烂漫,善解人意的形象示人,今日说起话来,为何如此刻薄?她联想起平日里侄女的小意讨好,话里话外说自己把将军府当第二个家……
房夫人长期浸淫于内宅,又亲身经历过夏家妻妾嫡庶之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电转间把侄女的小心思摸了个一清二楚,顿时觉得不喜。原来所谓的单纯和天真,都是做给她看的呀!
房夫人看向夏芙蓉的眼神变得严厉起来,她口气淡淡地道:“芙蓉,这是你姑父认下的干女儿余小草,才不到十岁,就能独自撑起一个家。当今皇上不是倡导女子自立自强吗?我觉得小草算得上其中的典范!”
余小草见干娘给自己撑腰,还给她如此高的评价,忙谦虚地道:“干娘过誉了!如果没有父母兄姐的帮助,我这小身板儿啥也干不成!还有干爹,也帮了我不少忙。例如这间铺子,地势这么好,不是看着干爹的面子,哪里能轮到我们……”
“什么?!”夏芙蓉拔高了声音,表情因嫉妒而扭曲起来,“这铺子是姑父买给你的?姑母,这样繁华地势的铺子,一间少说也要上千两!她一个土里刨食的乡巴佬,哪里能拿出这么多银子?姑父来赴任的时候,就带了几百两银子而已,难道是因着她收了别人的贿赂?”
夏芙蓉陪伴在姑母身边整整两年,自然很清楚姑母最恨那些官场的不正之风,还时时叮嘱姑父不要因着蝇头小利而失了皇上的信任。如果真是她所言那样,这根小狗尾巴草,永远别想得姑母的喜爱。那么她将军府大小姐的梦,岂不是又近了一步?
余小草毕竟不只是一个九岁的小女孩,眼尖地看到粉衣少女眼中满满的算计,不由皱紧了眉头:自己确定没得罪过她呀,怎么尽给自己使绊子?她居心何在?
“这位姐姐!你这么说话就不对了!!什么叫土里刨食的乡巴佬?你这明显是对农民的歧视!士农工商,‘农’可是仅次于‘士’的存在。没有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地辛勤劳作,姐姐就可以当仙女了——”
余小草可不忍者她,她算老几?干娘要是因着她的抹黑远了自己,那又如何?自己又不指着房家吃喝,干嘛非要委屈自己?反正便宜干爹就当是捡来的,宠着自己固然好,反之也不强求。正所谓“无欲则刚”,反驳起来自然理直气壮。
房夫人见眼前的小人儿,挺直了腰板儿,瞪大了眼睛,像只斗志昂扬的小公鸡,那模样挺稀罕人的!
“此话怎么说?”房夫人觉得“仙女”这个词,并不是夸赞人的话。
“传说中仙女都是喝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的!没有农民种田,就不产粮食,没有粮食,天下的人吃什么?喝西北风吗?”余小草斜着眼睛瞅夏芙蓉的表情,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可夏芙蓉却不这么认为。因着一个卑贱的农家女,让她在姑母面前落了面子,顿时恼羞成怒地嚷嚷着:“你敢说这铺子不是姑父买给你的吗?几千两可不是个小数字,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心计,长大如何得了?”
选好西瓜的朱俊熙,被夏芙蓉尖利的声音和狰狞的表情,弄得一愣。原来所谓的大家闺秀背后,也会有泼妇的一面。大多数大家闺秀表示躺枪……
“够了!!”房夫人自然看到靖王二公子一闪而过的表情,对侄女毕露的原形充满了不耐,“芙蓉,铺子的事,你姑父已经来信跟我说过了!买铺子的钱,是小草一个人赚回来的。铺子是吴县令的,你姑父不过从中搭了个桥,帮着过了手续而已……”
“姑母!”夏芙蓉也看到了朱俊熙,忙收敛了自己的脾气,略带急切地道,“您可别被这乡巴佬给蒙蔽了!一个普通的农家女,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有那本事赚取买铺子的钱。那可不是小数字啊,一千多两银子呢!照我说,别说赚了,她连见也难能见过那么多银子!”
想到如果自己被过继到姑母家,将军府的一切荣华富贵,都属于她一个人的,包括买铺子的一千多两……在夏家,她不过是个不得宠的女儿,一个月的月钱还比不上一个大丫头,一千多两能买多少名贵衣料、首饰用品了?这么想着,语气不自觉又尖刻起来。
房夫人见侄女不依不饶,非要掰扯分明,便沉下脸道:“怎么不可能?小草在厨艺上天分颇高,珍馐楼的烧鸡、桂花鸭、卤菜和蚝油菜品,都是她研究出的方子。光桂花鸭的分成,两个月就有数千两!还有京城最新兴起的‘海天’牌系列调味品,小草也是有股份的!区一两间铺子,对她来说自然不在话下。”
“哦?桂花鸭是姑娘研制出来的?我母……母亲挺喜欢吃的,可惜每次去买都要排队,还不一定能买到!”朱俊熙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瘦啦啦的小豆丁,没想到风靡京城的几个菜品,都是出自她之手啊!真是人不可貌相!
见从未正眼看过自己一眼的靖王二公子,居然对那个贱丫头笑,夏芙蓉脑中叫做“理智”的弦嘣地断了:“胡说!!姑母,不能她说什么您就信什么!她一个穷得掉渣的小农女,一年能吃几次鸡?买得起鸭子吗?菜谱能是那么好弄出来的话,那名厨岂不是满地走了?”
“这位姐姐?我和你素不相识,你为什么老是针对我呢?你说那些烧鸡、桂花鸭什么的都不是我弄出来的,那你觉得应该是谁弄出来的?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这么信口开河地污蔑我,你觉得真的好吗?”既然是干娘的侄女,余小草不好说难听的话,该反驳还是得反驳的。当她是泥捏的,好欺负是吧?
没等夏芙蓉再次开口,余小草就转向那位俊美公子,提醒道:“虽说桂花鸭除了味道鲜美外,还能抗炎消肿拒衰老,有软化血管之用。可毕竟鸭子性寒凉,女性不宜经常食用。隔上三五天吃一次为佳。”
朱俊熙不及自己胸膛的小丫头,说起桂花鸭来头头是道,对房夫人所言更是信了几分。他笑着道:“多谢提醒,我会把你的原话说给母亲听的。结账吧,免得母亲等得不耐烦了!”
“一共是十两银子。”余小草麻利地收了银子,热情满满地道,“多谢惠顾,欢迎下次光临——”
夏芙蓉对于心上人彻底无视自己的行为,表示又失望又羞恼,冲口而出:“果然是农家出身,小家子气!二公子也算是姑母的子侄,你也好意思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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