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没奈何,还是宁怀璧先低了头,拿出哄女儿的口气,“好好好,我不看了,你也别哭了,跟我说说,身上疼吗?”
看他不再勉强,夏珍珍才抹着眼泪,不哭了,“不疼。”
不过看他那立即拉下来的脸色,又赶紧点了点头,“还是,有一点点疼的。对了,那个……芳儿好吗?”
宁怀璧心里叹口气,还知道心疼女儿,却怎么也不替你男人想一想?
“她没什么事,你先顾好自己吧。明儿我回县上,再给你请个大夫过来瞧瞧。”
夏珍珍这回倒没反抗,老老实实嗯了一声。可嗯完之后,夫妻二人一时静默下来,竟是相顾无言,气氛又开始变得异样。
正当宁怀璧想开口的时候,夏珍珍难得主动出声了,“你,你怎么来了?那个安哥儿,还好吗?”
话虽干巴巴的,但关心的心意却是真实恳切的。宁怀璧心中微叹,妻子就算不记得自己,但骨子里的良善却还是依旧。
“安哥儿没事。不过着了凉,有些拉肚子。”顿了顿,他才嗔道,“我才弄好那一边,谁知你们竟走了。正好茵儿不见了她二姐,在家中哭闹起来,我便带着她过来看看。只她年纪太小,留下只怕你照顾不来,回头我还得带回去。”
哦。
夏珍珍应了一声,夫妻俩又沉默了。
而此时,宁芳也在外头,问了一样的事,“你们怎么来了?”
宁茵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奶声奶气老实道,“奶娘正在给我剥石榴,爹就来了。问我想不想二姐,我说想,爹就带我骑大马来了。”
她还分不清驴子和马的区别,只是很高兴的从小荷包里掏出那个剥了一半的石榴,“我都没吃,二姐剥给我吃。”
你个吃货,就知道吃!
不过想着老爹不好意思一人追来,所以抱着妹妹当挡箭牌的宁芳,却忽地心情大好。也不计较的接了石榴剥开,塞妹妹一块,自己一块。
唔,还真甜。
不过那个小笨蛋,你倒是记得吐籽啊!
而此时屋子里,沉默良久的宁怀璧,终于说出自己不愿意说出的话,“娘已决意留下安哥儿,让辛氏跟我上京去。”
哦。
夏珍珍又应了一声,觑着对面丈夫的神色,又赶紧补了一句,“我知道了。这样也好,你也有人照顾。”
宁怀璧气得差点拂袖而去!
瞧她那悄悄松了口气的模样是怎么回事?夫妻十载,自己这个做丈夫的,在她心中就这么没地位,忘得这么彻底吗?
可再看着夏珍珍依偎着人家小夫妻新婚的大红帐子,纯然天真的模样,宁怀璧忽地想起十年前,新婚时那个腼腆娇柔的小妻子。
如今她虽胖成这样,可也才二十五,二十五啊!难道以后,他们夫妻就这样了?一时之间,心里竟是酸甜苦辣一起涌上心头,也说不出什么滋味。
沉默半晌,宁怀璧才涩然道,“珍珍,你心里,其实是怪我的吧?”
夏珍珍愣了,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唤起自己闺名。
可宁怀璧也没想让她答,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也对,确实怪我。从前,我明明答应过你,不纳妾的。”
夏珍珍一听,连忙道,“这,这事不怪你。我,我虽不记得,却也听我娘说了。怪我,是我生不出儿子。”
看她如此,宁怀璧却更加自责,“不,怪我。当初娶你时,你就太小了些。一直没怀上,也是身子骨还没长开的缘故。后来爹过世,守孝那几年,就更怪不得你了。怀茵儿时,咱们就太心急了些。等娶了辛氏进门,你嘴上不说,心里必是慌的。是我,我没有体谅你。如今,又害得你这样。”
他难过的道,“你如今忘了我,也是对的。谁愿意想起一个言而无信,还另结新欢的丈夫呢?”
不!
夏珍珍只觉得有满心满眼的话想说,可就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宁怀璧努力咽下喉头的哽咽,从袖里取出一张银票,没说这是当了自己极心爱的一套文具换的,只道,“这三百两是我这些年攒的私房。原想着攒多了,日后给芳儿她们添妆。不过眼下这样,你先拿着吧。回头去找找你大哥,看想个什么办法,就说是你做生意赚来的,你也好跟芳儿回家。”
夏珍珍想要推辞的话,却在看着对面男人混合着担心、内疚、怜惜等等复杂感情的眼神中,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窗外,忽地响起徐妈妈的咳嗽声,“二爷二奶奶,晚饭好了。是送进来,还是摆在外头?”
宁怀璧立即直起身道,“二奶奶的送进来,我的摆在外头,请老孟一家也过来用个便饭。给姐儿们的也摆在外头,省得过来闹她们娘。”
徐妈妈应下走开,宁怀璧将银票塞妻子手里,最后低低告诉她一句话,“不管此去京城如何,我总不会忘了你们母女。”
他转身出去了。
颀长的背影勾勒出一抹坚定的弧线,竟是让夏珍珍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耳根也有些发热。
这男人,就算完全想不起他是谁。可他,他真的很好看啊!
夏珍珍的脸,慢慢红到了脖子根……
农家晚宴,自然谈不上多么精致,但也满满当当摆了八冷八热,一大桌子十六盘。
孟老庄头特意换了儿子结婚时做的新衣裳,陪着宁怀璧坐在堂屋。
旁边的东屋,因夏珍珍执意不住,宁怀璧便让丫鬟垂个门帘当偏厅,让徐妈妈带着两个女儿,请了孟大娘作陪,在那边吃饭。
本来宁芳说自己年纪小,又没有外人,况且她们母女还用了那小媳妇的新家具,就想叫孟家两个儿媳妇一起过来吃饭,却被孟大娘拒绝了。
“姐儿愿意尝尝她们的手艺,就是她们的福气了。哪还能上桌?就是老婆子我,也是托赖着年纪大了,厚脸皮罢了。”
于是,孟家两个儿媳妇,在帮忙做饭之后,也都焕然一新的站在门口伺候了。
而堂屋外头,负责倒酒上菜的,便是孟家那两个儿子。
对这番安排,宁芳只看出了规矩,但徐妈妈却瞧出了孟家老两口的一点小私心。
不过也对。
做下人的,哪有愿意旁人到主子面前来卖好的?
就算主子们好说话,不计较,但他们也不能不讲规矩不是?此时越恭敬,日后主子才越记得他们的好处。
况且宁怀璧已经中了举,马上还要进京。等他再中,入了官场,就是再借孟老头十个胆子,也不敢跟他坐一块了。
所以眼下趁着外头那个还是举人,屋里这还是举人千金,且蹭着陪坐一回。等日后宁家水涨船高了,再吹嘘起来,那可是足以光宗耀祖的事情呢!
只不知为何,宁家这个听闻特别会读书的二爷,忽地对庄稼地里的事情感兴趣起来。什么地里能种什么粮食,又能卖多少钱,问得细致而又繁琐。
也亏得孟老庄头平日里农事娴熟,才不至于被问得满头大汗。正答着他的话,忽地有人来报,青阳县县衙来人了。
孟老庄头顿时心中一紧,这么快就来打击报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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