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芳有去偷瞧过,贺嬷嬷教的大课没什么问题,但最关键的区别就在于一对一上机实操中。有些手感和技巧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据小画眉说,如果没有师傅指导,真的很难掌握到其中的技巧。
可她为什么会这样区别对待呢?
宁芳没问,可她身边的包打听,小喜鹊主动去问了。
据说,贺嬷嬷说,“那些人心眼不好,想来也织不出好丝。”
可这叫什么理由?
小喜鹊再接再厉,深挖一番后,才知道始末。
原来前些时,贺嬷嬷故意做出那些轻狂样儿,也是想试试本地人心。一般人看不惯她,顶多背后嘀咕几句,实在不喜欢,见面绕道走就是了。
可这几个学不会的,却是主动跑到贺嬷嬷跟前各种挑衅。尤其对脑子不好的贺大牛,是各种冷嘲热讽,挖苦讥笑,甚至还教不懂事的小孩儿欺负人。就为这个,贺嬷嬷不教她们简直是天经地义!
宁芳辗转了解详情后,只抚胸暗自庆幸。
幸好她和她娘都是软面团子,脾气好,能容人。又看在程岳的面子上,不与她计较。否则只怕贺嬷嬷早把蚕种放下,抬腿走人了,根本不会留到缫丝时再出手。
至于那几个学不会的村妇,宁芳也没什么好同情的。
或许她们是想在宁芳母女面前博一个好印象,但这样踩着人上位,心眼难免就要打个折扣。至于她们还想来做蚕砂枕?
呵呵,自然也没门儿!
宁芳又不是开善堂的,心眼不好的,她也不爱。
于是,便让徐妈妈去说,“告诉她们,这些小物件想卖出钱来,是要好绣工的。让画眉把她新绣的小枕套拿去给她们瞧瞧,能绣出一样的,再来说话。”
徐妈妈一下就明白了,回头便叫画眉拿了给几个哥儿姐儿准备的精致枕套,去给那些村妇一瞧,全都没脸再说话了。
村里人干惯农活,所谓针线好,无非是扎个鞋垫,绣个汗巾什么的,做的东西说得好听叫质朴粗犷,说得难听,就叫粗枝大叶了。跟大户人家太太小姐用的精细针线可怎么比?
但这些副产品虽然也要紧,毕竟算不得赚钱的重点,真正的重点还得是缫出来的丝怎么用。
宁芳颇有忧色,“怎么四舅舅回去这么久了,大舅舅还不来?”
夏珍珍也很着急。
上回,她顶着压力,硬是没把缫丝的事交给夏明达。只说都是兄弟,也不好偏一个向一个,若真想合作,还是请家里商议之后,再过来谈。可这都快一个月了,第二拨蚕都快要孵出来了,夏家怎么还不来人?
夏家。
后花园离着老两口居所最近的一块苗圃里,没养花,只种了菜。
当然,从前夏珍珍住在小楼时,这里可是只种着女孩儿喜欢的各种鲜花。可是自从小女儿嫁了出去,家里孙子孙女们渐渐长大,夏老太公忽地就兴致勃勃种起了菜。
既要种菜,自然要用到粪水,于是三不五时,就传来阵阵恶臭,尤其在春暖花开的时节,熏得人完全不想靠近。
可是今天,夏明达的鼻子就好象失灵了一般,挽着裤脚陪着老爹在这里忙活了半天,也不见他离开。直到快把地里的活忙完了,他才道出来意。
“爹,几个哥哥都有自己的营生,不如就让我去帮妹妹把那蚕丝生意担下来吧。只要您说一声,妹妹指定答应!”
夏老太公摇着雪白头发,“你那妹妹平时就是个不管事的,她上头还有婆婆相公,如何做得了主?哎哟!”
夏老太公忽地一失手,不小心把旁边粪桶踢倒了。残留的一点粪水就全都泼到了夏明启一双才上脚没几天的新鞋上。
“真是年纪大了,手脚都不中用了,怎么就泼你身上了,赶紧去换换!”
夏明达还有心说说,可身上腌臜得实在难受,只得走了。
等回了房,夏四太太还要冷嘲热讽,“我早说了老爷子偏心得没边了,那么好的小楼,就为了不让家里孩子去住,成天搞得臭烘烘的。这蚕丝生意肯定也是要给大房的,你偏不信邪。怎样,臊一鼻子灰回来了吧?”
“话也不能这么说。爹没帮我,可也没帮大哥,那就还有机会。”
夏四太太其实也舍不得这块肥肉,“那要不咱们干脆去找大哥,只要他表示不争了,二房又没男人,除了咱们,还有谁能接?”
夏明达道,“那你回头去找大嫂探探口风,看她是个什么意思,咱们再作计较。”
夏四太太点头,自去找夏大太太了。
而此时夏家老大夏明启也去了后花园找老爹,可比起弟弟的忙前忙后,甜言蜜语,夏明启显得木讷许多,只是拧着眉头坐在夏老太公身边,半天不动也不说话。
直到孙子夏存俭下学来给太爷爷请安,才打破这一僵局。
“去,扶你爷爷回房去。别没事杵在我这儿跟欠了一屁股债似的,瞧着闹心!”
呃……
听太爷爷发话,夏存俭有点不知如何是好,倒是夏明启自己站了起来,“爹,妹妹这事……”
“跟你儿子媳妇商议去!”夏老太公翻翻白眼,瞧着儿子那也已经有了斑白的发鬓,又不好发火,只说,“都是有孙子的人了,难道做什么还要你爹拿主意?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夏明启还想说什么,可老爹已经不耐烦的挥手送客了。
他只得带着孙子回了房,却见四弟妹刚好从院里出去,见他脸色不好,便没多言语,笑着打个招呼便走了。
等进了屋,夏明启才一声长叹,却又闭口不言。
夏大太太让孙子把儿子夏继祖叫来,关了门,才当着爷俩的面道,“知道方才四弟妹过来说什么吗?她说,我们长房已经掌着药材生意了,如今好容易姑奶奶家有条财路,所以请我们长房高抬贵手,赏他们一口饭吃。最好由咱们自己去跟爹说一声,你们看呢?”
夏继祖当时就毛了,“四婶这话太没道理!说得好象谁亏欠了他们似的,我们长房是掌着药材生意。可最辛苦的活,不也是我们干的吗?哪次翻山越岭的收药材,不是爹亲自去?象年前娘病得那么厉害,可四叔不也借口腿疾犯了,还是让爹去的?更何况这回小姑姑让他带话回来,本就不想把这事交给他,那我们凭什么要让?”
看着沉默不语的丈夫,夏大太太道,“如今儿子的态度已经很明白了,我想说,这事我也不同意!但不是因为要跟四房争什么。咱们又没分家,凭什么四房想独吞这条财路?咱们赚的却要归公中?若这样,我也不服!”
看相伴多年的妻子都动了怒,夏明启这次没法沉默了。犹豫了一下,才道,“爹方才叫我来跟你们商量,估摸着也是这个意思,不过这样一来,四弟和四弟妹肯定不高兴。”
“那就让他们不高兴去好了!”夏大太太虽然平素总是贤惠忍让,可这事也是让她憋了一肚子火,“你都没听听四弟妹说的什么话?活象咱们不让着他们,就是欺负人似的。可我自问这些年,算是对得起你们夏家上上下下这么些人了,唯一对不起的就是我的儿孙!”
“娘!”夏继祖见母亲都怄出了眼泪,忙劝道,“您也没什么对不起我们的,谁叫咱们长房是老大呢?多少总要吃些亏的,这没什么。只蚕丝之事可是大事,若经营得法,可比药材轻省许多。爹您从前不早想着要入这一行吗?只是苦于没有下手的机会。但如今小姑姑那儿既有好蚕,正好是个机会啊!”
再看他爹一眼,他压低了声音道,“四叔把宁家谢礼带回来时,有一只荷包是二姐儿指名给存俭的。我那媳妇入手觉得有些不对,拆开方知,荷包里夹着她们新缫出来的蚕丝。我这两天悄悄拿去外头问了,实在是上等好丝。若是置上几台织机,这生意就不愁做了。”
看着儿子拿出来的一束新丝,夏明启一入手就知道是好东西了。
不仅丝质柔白银亮,而且基本没有断头,这样独根的上等好丝,就算不织什么花色样子,只织成素绸,都可以卖出个好价钱。
而夏明达回来时,虽说起小妹那里缫出了丝,却没有半根给他看见。还是外甥女花了点小小心思,才把丝捎来。
个中深意,不难理解。
可虽然夏明启也生气弟弟的私心,可当真要为了生意坏了兄弟感情,他还是有些犹豫。
但他万万没想到,他看重的兄弟情义,在他的兄弟眼里,可没这么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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