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儿看见宁怀璧过来,纷纷打招呼,“宁大人好啊,吃饭没有?要不要来一碗?”
宁怀璧一面客气着,一面巡视各处情形。
忽地一个须发皆白的老汉,扔下粥碗过来,扯着他的衣袖,万分感慨的跟他道谢,“宁大人,这回可全亏了听了你的话,早早收了粮食,又搬到山上来。这么大的水,我老汉活了快八十了,竟从没见过!想想我之前还那么骂你来着,老汉真是脸红啊!”
宁怀璧笑道,“老人家何须自责?我也只是小心使得万年船罢了。说真的,要不是这么大水,我还真怕你们回头骂我狗拿耗子,多此一举呢。如今只要人都平安,那便没事了。”
一个好诙谐的汉子便道,“这回可不仅是人都平安,家里的值钱物件也托您的福,都平安了。回头等水退了,我们心里也不慌了。”
众人哈哈大笑,只有个婶娘道,“只家里房子大概是保不住了,回头又得重建。”
旁边顿时有人道,“婶子竟还想这个?要象往年,发这样大水还能这这么安逸的坐在这里,一日三餐有粥喝么?纵不淹死,也饿死了!”
众人纷纷点头,“是哩是哩,人哪,还得知足!要不回头你把房子建这山上来,保管淹不着。你愿意么?”
那婶子讪讪的不说话了,宁怀璧才跟旁边几个管事的保甲还有村长说起正事。
“水一定要煮开了再喝。”
“上茅房必须去指定的地方,不可随地便溺,否则回头闹起瘟病来,可不是玩笑。”
“照顾好老人孩子,千万别下水摸鱼,死猪更不能要。这样洪水淹死的,也不知有病没病。吃出事来,连个大夫都不好找。”
几个保甲村长都笑了,“宁大人你放心吧,我们天天都盯着的。只是这水,大概什么时候能退?”
这个宁怀璧也不知道,“我今儿正想进一趟县城打听打听呢。”
有个老保甲忙道,“这怎么能让宁大人去冒险?这洪水过后,比寻常河道还要危险,也不知底下有多少暗流浅滩,不如派几个水性好的年轻后生去吧。”
宁怀璧却道,“他们纵去了,又怎么进得了县衙大门?况且好多事,我不亲自去也说不明白。还是我去走一趟吧,你们快想想除了常备药材,生姜大蒜那些,还想带点什么?赶紧说了,我一并记下,就好办了。”
几个保甲村长见他心意已决,只好各自商量着,把一些村民急需之物说给他听了。
宁怀璧一一拿笔记下,收进靴筒里,叫了金墨,还有个会水的衙役一起,坐上了一条破败的小渔船。
三鸦乡虽然湖域广阔,但因为水产并不丰饶,是以村民们平日捕鱼捞虾,都是极简陋的莲蓬船。跟个大澡盘子也差不了多少,若是风平浪静还好,一旦遇着些风浪就顶不住了。
这条尖头小渔船,是全乡唯一一条看得过去的渔船。宁怀璧特意花钱租来,就是为了传递消息。
此时他轻车熟路上了船,金墨和那差役便一前一后划着船出发了。这些天他们也干熟了这差事,倒也不觉陌生。
只是当船行至快到县城时,忽地不知哪来一股湍急水流,卷着根浮木就撞了上来。小船一时躲避不及,船身一晃,竟是整个翻了过来!
在船头船尾的金墨和衙役还好,很快就钻了出来,倒霉的是宁怀璧,本来就被扣在船中间,不好出来,而更倒霉的是船翻时又刮到了那根浮木,在水中一下子掉了个头,当宁怀璧刚憋着口气冒出头来,只听耳边一阵风声。
“大人小心!”
到底来不及了,咣地一声,那浮木重重砸到宁怀璧的后脑勺,顿时染出一片殷红!
“二爷!”
金墨急得眼珠子都红了,三两下划过去,把宁怀璧捞起来一看,人已陷入昏迷。
等两个人好不容易在水里把船翻过来,背着宁怀璧进了县城,却见县城里也积着半人高的水,已是十室九空。
几个药铺根本没人,他们只好赶往县衙。
桐安县的县太爷卫淮正愁容满面。
他们县衙地势较高,倒没怎么淹着,只是这回大水冲毁无数良田,还不知死了多少百姓,想来他今年的考评一定会是救灾不利,搞不好还要降级处分。
他都已经在这干了两任了,实在是不想在这个破地方呆下去。之前已经花了大半积蓄到府衙打点,上头说只要今年治下不是太难看,就给他一个中等考评,就能平级调动。
谁知这都要离任了,偏偏来了这么一场大洪水,要是考评仍是中下,按规矩,他别说调动,不处分就算好的。
卫淮这两天愁得都快把本就不多的头发都给揪光了,正在此时,却听衙役又慌慌张张来报,“老爷,老爷不好了!三鸦乡出事了!”
卫淮急道,“又是怎么了?是死了多少人,还是灾民哄抢粮食了?”
“不是不是,老爷,三鸦乡倒还好。是三鸦乡的县丞宁大人,被木头砸到脑袋,生死不知啊!眼下连大夫也请不到,他家人就把人背来了。是要他进来么?”
卫淮没好气道,“进来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大夫!”
“大人且消消气,不如让小的去看看。”卫淮转头一瞧,却见是卫夫人陪嫁时,从娘家带来的一个家仆,平三。
因此人机灵善变,卫淮收来当个心腹,平时跟半个师爷差不多。
想起此人也会点粗浅医术,卫淮挥挥手,让他去了,“若家里有药,能医就医吧。不行,让他家自想法子。”
平三应着去了,时候不长,竟是眉飞色舞的跑回来,“老爷老爷,您这困局,有办法解了!”
卫淮奇道,“什么办法?”
平三嘿嘿一笑,“办法就在那位宁大人身上!”
他上前附耳低低说了一番,卫淮的眼睛是越听越亮,最后一拍大腿,“若果然事成,老爷我让夫人赏你个丫鬟做妾室!”
※
金陵。宁府。
这日一早,夏珍珍起来便有些莫名心惊,眼皮子也跳个不停。可反复检查几个孩子,个个安好。让人去瞧仍在做月子的辛姨娘,也没什么。
夏珍珍怕是娘家有事,还想着等去给婆婆请了安,便打发人回泰兴看看。谁知一进门,却见宁四娘正对着一堆碎瓷发呆。
那是她素日惯用的一只青瓷茶杯,今儿这茶水也不是很烫,怎么就一大早的失手砸了?
恐非吉兆。
夏珍珍怕婆婆心疼东西,正宽慰着她,要把自己一套相似的茶杯送来时,忽地就听外头一阵大乱。
然后就见金墨背着昏迷不醒的宁怀璧进来了,进门就带着哭腔,“夫人,二奶奶,是小的没用,没把二爷照顾好!”
婆媳两个惊得一下子白了脸,难道今日诸番不顺,全应在儿子,丈夫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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