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辛姨娘知道夏珍珍要陪着宁怀璧去上任时,人都已经出门了。
徐妈妈客客气气的拿着两匹布过来,和颜悦色道,“外头那些事,姨娘就别操心了。二奶奶走的时候说了,你这胎可是伤了元气,得好好做足双满月。若在屋里闷得慌,便教丫头们给小哥儿裁两件冬衣,缝些肚兜荷包之类的针线玩吧。”
转身她又训起丫鬟婆子,“你们可都盯着些,万不许姨娘动半点针线。若我知道你们让姨娘受累,可是不依!若你们服侍得好,等姨娘出了月子,二奶奶自然有好东西赏你们。”
被她打个大棒又给个甜枣,丫鬟婆子们纷纷表忠心。
只辛姨娘气得半死。
这分明就是要把她关在屋子里禁足了,可人家的理由却是光冕堂皇的很,让她想反驳都找不出借口。
果然,自这日起,丫鬟婆子将她盯得极紧,连大门都不让出去。辛姨娘有心想去二房那边联络祝大太太增进感情,可一找借口,那边徐妈妈立即驳回。
“姨娘如今还做月子呢,大老太太那边定然体谅,等好了再去请安不迟。”
可请个安又能费多大事?
辛姨娘心中不悦,指望祝大太太能问起自己。
偏祝大太太刚回府,诸般琐碎事极多而杂乱,根本想不起她来,辛姨娘只得暂且忍耐。
只三不五时使些小钱,用小恩小惠来笼络房中诸人,探听消息。没几日,还当真让她听到一点八卦。
“……要说也不知是不是咱们长房和四房八字相冲。一进门,六小姐就跟二姐儿不对付。今儿四房一个丫头,竟又跟二姐儿身边的喜鹊打了起来。不巧偏被大老太爷撞见,说要‘整顿家风’,故此两个算是撞到刀口上了,全给拖去挨了二十板子。不过喜鹊倒是命好,虽挨了打,二姐儿还叫人给她请了跌打大夫。后头画眉还拿钱叫小厨房的备些腌笋咸鸭蛋,说她如今只能吃这个,且得养几日呢。”
辛姨娘不关心丫鬟死活,只问,“那她们是为什么闹起来的?”
丫鬟道,“似乎是为了魏国公府给二爷送参之事。近来外头有些风声,说崔家肯把人参给咱们,实是看上二姐儿,想结亲呢。四房就有丫头说二姐儿要飞高枝了,喜鹊听了不忿,便跟人打起来了。”
辛姨娘听得糊涂,“若国公府真能跟咱们府上结亲,倒是好事,为何要打起来?”
“因为崔家小少爷小时候摔到头,其实就是个傻子!偏崔家老夫人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从来不许人说半句坏话。”
辛姨娘恍然。
若国公府想把正经少爷配了宁芳,她少不得还要想个法子破坏,总之绝不能让夏珍珍有个这么得力的女婿。但若是那个傻少爷,她倒很想推波助澜。只是如今还不知事情深浅,且先留着心吧。
而此时在对面的敞轩里,宁四娘和宁芳祖孙俩,却是相顾无言。
崔大太太有意为崔鸿迎娶宁芳之事,宁四娘回府之前就下了封口令,甚至,为防宁怀璧不能安心养病,祖孙俩默契的连他和夏珍珍都没告诉。
但此事怎么就在外头传开了?
若不是崔府有意为之,也是她们刻意纵容了。
偏偏拿人手短,得了人家那么好的人参,让宁家如何辩驳?
思忖再三,宁四娘只能对孙女保证,“芳儿你放心,祖母绝不会拿你们任何一个婚事来报恩。”
宁芳倒坦然得多,“祖母你放心,我不会往心里去。”
反正她迟早是要早夭的,传传订婚怎么了?上辈子她要嫁给王爷呢,结果成了吗?
所以宁芳倒是对这些事看淡了许多,一日没进洞房,谁能保证不节外生枝?可宁四娘却不能如孙女这般豁达。
女孩子的名声是最经不起闲言碎语的。
怎么说,崔府如今都是有恩于宁家。若人家先把风声放出去,回头谁好意思来给宁芳提亲?或者有那腐朽老儒再拿孝道一压,那宁芳嫁是不嫁?
正在犯愁,忽地祝大太太命人来请她过去说话。
宁四娘心知不好,让宁芳回房,自己去了。
果然,不出三句话,祝大太太就拐弯抹角的打听起这事来,“要说崔家,跟咱们也算有些交情,但总也没好到你一去,就拿出那样好参的地步吧?你媳妇那点子东西,只怕人家还没看到眼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照直说了,咱们做长辈的,也好替你拿个主意。否则老这么风言风语的传下去,总归不好。”
宁四娘道,“这世上总有些人惯爱捕风捉影,正好今天大伯下令打了人,回头看家里谁还敢乱说。”
祝大太太道,“就算堵住家里人的嘴,堵得住外头人的嘴么?”
宁四娘道,“那我晓得了,回头就给芳儿订门亲事,谣言必然不攻自破。”
看她铁了心不说实话,祝大太太气结,偏偏又不好太过干涉,只能又扯别的事,“你的孙女,自然由你作主。不过你怎么放着辛姨娘不用,偏让夏氏跟怀璧去了乡下?这正经儿媳妇不在婆婆身边伺奉,倒留下姨娘,可是哪家的规矩?”
宁四娘淡然道,“规矩再大,能大过人去?辛姨娘早产,连我儿媳妇都心疼她,让她做足双满月,未必我这做婆婆的,就非得依着规矩把她赶去乡下才是好的?我知道大伯娘这么说,也是心疼我们长房的名声,只有些时候,连圣人也说,嫂溺援之以手者,是为权也。所以我们这般权宜之计,想来也说得过去了。”
祝大太太瞪着眼睛,让她回去了。
回头到宁守仪跟前添油加醋的抱怨了一通,格外道,“……咱们一片好心,她却还拿什么圣人的话压人。还什么嫂子手啊的,她掉的哪门子书袋?”
宁守仪听了却捋须沉默了。
他当然知道宁四娘这段话,乃是孟子说的。
意思是说,虽然按照礼教,成年男女不应该有亲密接触,但如果嫂子掉进水里,小叔子去救,就是权宜之计,不算违礼。相反,若拘泥于礼法不去救人,那就与豺狼一样狠心了。
所以套在妾留妻走这件事上,宁四娘还真没做错什么。
所以祝大太太告状不成,反被训斥了一句,“不可乱说。”
祝大太太不满,“那崔家可是金陵头一号有权有势的人家,好容易如今人家可能看上芳姐儿,难道这亲事就这么放过?”
宁守仪自然不愿,否则也不会让祝大太太去试探宁四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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