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吴氏还想说的话,悉数给堵了回去。
宁四娘都当众立下重誓,必会报恩了,如果她还咄咄逼人,岂不跟那讨债鬼一样?
难道崔家施恩就为了逼人家小姑娘嫁自家白痴儿子么?
那反倒显得崔家下作了。
毛吴氏想交好崔家,又不是把崔家往坑里填,所以她看在宁四娘这里占不到便宜,便识趣的换了语气,给自己寻台阶下。
“要说我崔家弟弟也是个憨厚会疼人的,怎么太太就是看不上呢?您别怪我多嘴,我这人生就一副热心肠,就是爱替人说亲保媒,听说你家大孙女跟我那侄儿很是投缘,就忍不住管起这闲事来了,还望太太勿怪。”
看她这样狡辩,祝大太太不说帮忙,还扯起后腿,“行了行了,这在外头吵什么吵,让人看了笑话。”
这是她在吵么?也不听听人家这话是什么意思!
宁四娘腹背受敌,眉头恼得突突直跳,不好说自家长辈,但对毛吴氏,便不那么客气了,“毛太太热心快肠,自是好的。只你在金陵多年,必熟知各家闺秀,怎么就没给崔家小公子挑个好的?反倒是和我这大孙女初次见面,就相中了她?”
这话噎得毛吴氏彻底闭了嘴。
否则她要怎么答?
若答是宁芳太好了,那就得罪了全金陵的闺秀。可若不是,岂不显得金陵无人愿跟崔鸿联姻?况且你一个保媒的,放着熟人不挑挑生人,这是几个意思?
前后左右都是坑,毛吴氏除了闭嘴,还能怎样?
宁四娘再扫一眼四周若有若无的目光,淡淡道,“要说我这大孙女,不过是来金陵的路上,机缘巧合与那崔家小公子见了一面,送过一碗吃食而已。这事我也在现场,说他们投缘,倒不如说是崔小公子厚道,感念我孙女的善心而已。若论其他,这小小年纪的,也实在扯不上。毛太太是个明白人,你说是也不是?”
毛吴氏正尴尬得不知要不要点头,忽地有人出来替她接了话。
“这可说得再对也没有了!小孩子心思单纯,不都是你给我颗糖,我还你个枣的?若说有了恩情就可结亲的话,那我们家的儿子早该送到宁府来给四太太挑拣才是。若能挑中一个,我家先人还不定怎么乐呵呢!”
转过脸,就见一个五十多岁的和气妇人,喜气洋洋的扯着个跟宁芳差不多大,六七岁的腼腆男孩过来见礼。
“一别多年,四太太可还记得我么?当年我家老爷中举后,我曾跟着婆婆来府上送过一回年礼,见过四太太一面。那时您还小呢,却已经出落得落落大方了。还特特送了我家老爷一对田黄镇纸,至今还日日摆在老爷书桌上呢!”
宁四娘猛地记了起来,“你姓顾?是顾家太太?”
她小时就送过一回田黄镇纸,便是给宁府的旧宅主人,顾家那位中举的子弟。只年代久远,早记不清容貌。若不是这妇人提起镇纸,只怕她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来的。
顾太太笑了,她的容貌原本寻常,但笑起来却很是真诚亲切,跟毛吴氏那虚伪的爽朗不同,让人极有好感。
“四太太好记性,正是我呢!我家受了宁家恩惠,多少年才好容易供出我家老爷。只可惜后头到京城,却不如您家二爷出息。不过蒙皇上恩典,赐了同进士出身,也赏了一个官儿做做。只如今老爷年纪大了,家中又有八十多岁的老母需要奉养。皇上体恤,便允我家老爷调回金陵,在府学里当个教谕。上个月才回来,安顿好便想来府上拜见,可巧今儿便遇上了。”
说完她便回身拉那腼腆男孩,“奎元,你在家时不天天念着要来拜见恩人的?怎么见了人又不说话?”
给祖母这一打趣,顾奎元的小圆脸顿时红成猴屁股,但还是硬着头皮,结结巴巴给宁四娘见礼。
宁四娘反倒笑了,“这是你孙子?”
顾太太笑道,“可不是?在家就跟泼猴似的,没一刻安生,只一出门就怂了。还是从前呆在乡下,见识少了,让太太见笑了。”
看顾奎元越发窘迫,脸上红得象要滴血,宁四娘摆手笑道,“快别打趣孩子了,谁不是这么过来的?象我家孙子孙女也是放在乡下养着,只怕来了还不如他呢!眼前这两个,倒是皮最厚的。”
顾太太道,“太太过谦了,我瞧两个姐儿规矩都好,比我家的强上许多。回头太太若是有空,我必得上门讨教一番。这会子咱们娘儿几个说说话,让这小子去寻他哥哥,省得嫌我拘着,一脸的不自在!”
顾家管事婆子立即知趣的带了小主子告辞,只顾奎元到底年纪小,一时着急,差点一脚踏空从台阶上摔下,狼狈的站稳之后,便逃也似的跑了,反逗得众人无不抿嘴而笑。
至于方才毛吴氏那剑拔弩张的质问宁芳与崔鸿的婚事,便似石子溅起的小小水花,再无人提起。
反记起今日正事,三三两两散开,各自去寻亲访友。去相看未来媳妇女婿了。
宁四娘因毛吴氏那一闹,暂时不大好出头,便想寻个安静屋子,跟顾太太叙旧。
祝大太太却不愿在此浪费时间,硬扯着简氏,带着她那边的女孩儿们去交际应酬了。
只祝大太太亲儿媳妇胡氏,觑着那顾太太和气亲切,又听说顾奎元还有兄弟在此,便动了三分心思。
“要说顾家跟咱们也算颇有渊源,只不知他家子弟如何……”
谁知才试探着起个头,就被祝大太太低声喝止,“少动那些歪心思!没听说他家老爷是回来当教谕的么?那便是个穷教书的,无甚品级,你再瞧他家穿戴,也不象是个有钱的。你若愿把女儿嫁去受苦,我可没钱给她们日后打抽丰!”
胡氏再不敢言语,简氏听着却十分鄙夷。
府学里的教谕确实俸禄不高,品级也低,但人家真的就没前途吗?
才怪!
江南士子辈出,当个教谕轻轻松松就桃李满天下了。等到日后学生中有一两个出息的,当老师的岂能脸上无光?
况且顾老爷是为何放弃当官,回乡教书的?那是为了奉养老母。
如此孝顺,再加上顾家当年弃商耕读留下的美名,他们家的孩子前程能差得了?
说到底,祝大太太还是出身低了。一个官家女婢,能看得到多长远?
只简氏素来知道她有些左性子,怕劝了她还不高兴,索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什么也不说了。只暗暗佩服宁四娘,看顾太太特意出来替她家解围,立即就跟人亲亲热热叙旧去了。
热灶人人会烧,可烧冷灶才方显得出仁义!
于是简氏想,等找着机会,她还是去寻宁四娘吧。跟明理的长辈坐一块,便不说话,光看她们行事都能学到不少东西。而跟祝大太太这样的在一块儿,真怕她眼都不眨,就把她陷坑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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