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
宁芳被宜华公主带进来之后,倒没有难为她,而是把她扔给管事姑姑,说要“看管好她!”
宁芳很乖巧,等着公主和管事姑姑训斥一番都走了,她才从手上褪下一只七宝玲珑小银镯,递给那看管她的宫女。
“因出门在外,也没戴什么好首饰,这镯子不怎么值钱,倒是上头的镶的几颗珠子不错,就送姐姐吧。”
那宫女颇有些意动,却慑于宜华公主威严,不敢伸手去拿,只道,“你不要妄想了,公主亲把你抓回来,你就再也跑不掉的。”
宁芳一笑,“姐姐可是说笑了,我头回进宫,一个人也不认得,你便放了我,我往哪儿跑去?曾听爹爹说,这宫中四处全是禁地,若乱走动,是会格杀勿论的,我又没活得不耐烦,可不想寻死。”
宫女听得有几分意外,“你爹爹竟也进过宫?”
宁芳道,“我爹爹是正经的进士,这回被皇上召回来当官的。只今儿在进京路上,我的狗不小心冲撞了公主,公主才把我带回来说要做女官的。”
宫女再看她还未长成的身形一眼,目光中便带着几分怜惜,“你年纪也太小了。”
宁芳听着有些古怪,又不好打听,便装作不甚在意的样子笑道,“可不是?兴许皇上见我太小,罚罚我爹,便放我回家了,这几日便劳烦姐姐照顾我了。方才我听她们叫你宝鹊,我有个丫头,叫喜鹊来着,倒跟姐姐有缘。”
可那叫宝鹊的宫女却不是这么好套近乎的,就算宁芳赔着笑脸说了半天好话,也不肯接她递过来的银镯,只道,“只要你乖巧听话,我是不会难为你的。东西你自己收好,那里头的铺位是空的,你晚上便睡那儿吧。这会子宫中已过了饭点,你要吃的是没有的。热水桌上有,我给你个杯子,自己倒着喝。”
北方屋子没有床,只垒了一个长条土炕。炕头微有些暖意的地方,自是被宝鹊占了。另在炕尾,放着一卷被褥,倒叠得整整齐齐。
宁芳谢过,倒了杯热水喝了。
可摸摸自己要睡的那头,炕下冷硬,被褥又薄,不知多久没人用过,带着一股味道不说,且并保暖。这样睡一晚,非生病不可。宁芳想想,还是厚颜请宝鹊给自己弄床被子来。
“我也知道麻烦姐姐了,可我毕竟是公主领进来的人,万一回头公主要叫我了,我却病着,岂不误事?到时还平白连累姐姐。姐姐既不愿要我的镯子,那我这里还有点银子,只太少了些,才一两多,我方才都没好意思拿出来。如今给姐姐,请姐姐再莫推辞了。”
宝鹊原本挺不高兴,嫌宁芳事多,可听她这么一说,却又有些回心转意。
尤其宁芳又拿了银子出来,虽然不比她手上镯子值钱,但在宫中,银钱倒是比镯子更好用些。于是装作十分勉强的样子,接了她的银子,转头果然给她寻了床厚厚的旧被子来。
“被子虽是旧的,胜在还算暖和,你再闹我也没有了。这儿还有两块糕,你不嫌弃就凑合吃吧。”
能到这样小宫女手中的东西,自不是好物。要是平日,宁芳定不会吃那样粗糙糕点,可如今她身在逆境,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也不挑剔,只把那冷硬的糕点捧在手心捂得微温,就着热水一口一口仔细咽了。然后再不多话,乖巧的上床睡觉。不一时,还当真睡着了。
宝鹊倒啧嘈稀奇起来。
她进宫也有些年头了,要说聪明伶俐的,也不是没见过。却从没见过象宁芳这样随遇而安的,脸皮也厚。
瞧着说话行事,倒象个大家小姐,可该对她这样的小宫女赔笑脸的时候,竟是半点架子没有。这样的人若是一朝发迹,怕也是不得了吧?
宝鹊存了几分敬畏之心,便决意明日对宁芳的态度可要和缓一些。
她的心事宁芳不知,因早早睡了,又没正经吃饭,宁芳睡到半夜,便给饿醒了。初一睁眼,还有些四顾茫然,再想着白日里的经历,她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肚子又饿,身上又疼。
今日大闹一场,到底身上有些地方伤到了。开始不觉得,此刻睡了一觉,才觉出身上酸痛来,只不便脱衣查看。况且看了又如何?
连顿正经饭都没混上,这宫中人情淡薄,想来也无人会好心给她弄些伤药,倒不如眼不见心不烦。
宁芳转头看了眼炕那头睡得正熟的宝鹊,默默想心事。
这会子,家里肯定是急疯了。
唯一可求的,也只有英王府了。但能不能救她出去,宁芳还当真不敢抱太大希望。
从今日的交锋中,宁芳也看出来了,宜华公主虽然是个骄纵之人,但并不是全无大脑。否则也不会在明明制住夏珍珍之后,却一直拿狗威胁自己,把她带回宫中了。
这样的人,做事必定有所打算。
她想把自己留在身边,所图为何?
宁芳真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自家怎么就得罪她了。看她望着自己那咬牙切齿的恨意,倒似抢了她心头宝似的,可她明明连京城也没来过,哪有这样本事?
还有她曾说起,宁家费尽心机把女孩子送进宫,那是谁呢?
宁芳真是想不出来。
不过她既决意入宫,便已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记得从前曾听那万大有说过,宫中女官是有定数的。如果不被皇上宠幸,多半到了一定年龄就能被放出宫中。但如果有特别被器重的,在宫中做到老死的也为数不少。
宁芳心说自己活不活得到十五都是个问题,那么长远的问题她就暂时别去想了。
不管宜华公主是怎么看宁家不顺眼,但对于这样的金枝玉叶,是一定要送个人给她出气的。既然她是冲着自己来的,那宁芳忍一忍也就算了。
否则就凭她的身份,若心怀不满,成天想方设法给宁家穿小鞋,那宁怀璧的官还要不要做?宁家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至于脸皮,那是什么,能吃还是能喝?
就算皮相已经教养成了大家闺秀,但宁芳骨子里还带着后世的记忆,她还是那个丧了双亲,依旧开朗顽强的小家碧玉,可没什么拉不下脸的。
所以宁芳当真是抱着做出气筒的念头进宫的,而且她深信,就算家里最后无法营救她出宫,但绝不会眼睁睁看她陷入宫中而坐视不理。
尤其三舅公那样一个聪明人,绝对会想到法子照应她的。
照应……
呀!宁芳脑子里灵光一闪,她怎么忘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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