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御赐的鹂字,不是荣耀,却象伤痕重重刻在了宁怀璧的心间。
要不是顾忌着身份,他简直就想破口大骂!
你女儿才是黄鹂鸟!
我女儿名芳,那是“和致芳些”的芳!是博采众长,使其更加美好芳馥的意思,你懂不懂?哪个没读书的能联想到黄鹂鸟上。
再说我女儿也不是你的后妃,你凭什么想赐字就赐字了?
“宁大人,宁大人您说咱们这要是背了石头河沙来,能不能算服役?若行,我情愿多干两个月!”
忽地,一个百姓着急提问,把宁怀璧从愤怒中唤醒了。
按理说,这是可以的。
但京城周边情况特殊,因为还需要大量百姓去修筑宫城和周边皇陵,所以这些百姓为自己家乡修桥铺路便不能算服役。
除非是去服兵役,或是上堤抢险堵洪水,做这些既危险又关乎到京城安危的事情才能算服役。
但百姓就没有愿意离开家乡的,尤其是修筑宫城和皇陵,得经常挨那些官老爷的鞭子不说,时不时还得被他们敲诈勒索,否则就故意延长役期,不放他们回来,所以百姓们畏之如虎,不愿意去。
要平时宁怀璧也只能据实以告了,但此时,得知女儿收了一个鹂字的他却不愿意这么干了。
凭什么皇上欺负了自家女儿,自己还要老老实实给他当差?
呸!
那些事若征不到足够的民伕,皇上就得掏自己的私库。横竖是给他自家修房子修祖坟,活该他自己掏钱。
宁怀璧于是道,“此事本来是不行的,不过若你们愿意听本官号令,多做些事情,本官倒是可以向上峰申请,替你们通融一二。”
百姓大喜,纷纷围拢过来,“宁大人,是真的么?您放心,我们不怕吃苦,只要不让我们去修宫城和皇陵,您让我们干多久都成!”
张书吏却是急了,忙把他一拉,“大人,大人不可啊!您是地方上来的,可能不知道,咱们京郊这些地方,修桥铺路都是不能免除徭役的,每年修城修陵哪家不得派人去?若完不成,那咱们县衙上下都得吃官司!”
宁怀璧道,“你不必多言,本官自有分寸。”他转头望着乡亲们道,“只是这样一来,你们可得听本官指派,如何?”
“全凭大人吩咐!”
张书吏急得团团转,盛典史将他一拉,“你先别着急,我看大人是个有主意的,不如瞧瞧再说?”
张书吏还不信,盛典史又不能说宁大人私下吩咐他干的那事,只能拍拍他肩,希望他自己能想得通。
反正他算是看出来了,他们这位宁大人,别看表面斯斯文文,真拼起命来,绝对是个狠角色!
※
繁忙热闹中,年三十到了,又很快的过了。
此时京城最出名的话题不是别人,正是年三十时,参加了宫宴的庆平公主。
宁芳就算得了永泰帝一点小小青眼,却是够不上这样高级别的宴会,所以只听人说起庆平公主在过年这一系列大大小小的宴会上是如何的大出风头,风流无双,令京城贵女竞折腰。
是的,现在京城贵女们最青睐的不再是才高八斗程三公子,而是这位“凤姿卓华”的庆平公主。
拜永泰帝所赐,把宁芳当初点评庆平公主的这四个字流传了出去,结果就象是标签一样,贴在了庆平公主身上。
一时之间,满城皆知。
宁芳窃喜之余,也有些失落。皇上用了她的话,也没给什么好处,就一个转正书女的头衔,也不值几文钱。
还不如宜华公主够意思,就算是凑了些不怎么好看的宫花绸缎送了来,正好给她拿着在宫中做人情,很是又讨了些好。
如今宁书女这里的汤水在宫中可是越发出名了,这不,正月十四这天宁萱得了空,拿着吴太妃赏的元宵,慕名跑她这儿来尝鲜兼过节了。
“妹妹还是这个脾气,走哪儿都不忘捣鼓吃喝。咱们今儿把元宵吃了,明儿十五你就不必想着又给我送东送西了。若有空,带着山雁去看看花灯,等十六咱们再一起家去。”
按规矩,元宵灯节十五十六十七一连三天,京城皆不宵禁。天子要与民同乐,宫女太监亦可出宫游玩。
姐妹俩早跟家里说好了,十五那天正灯节,让爹娘带着祖母弟妹安心去逛逛京城灯市。她们姐妹俩在宫中自可以看到好景致,便不去凑这个热闹,留下来当值,等到十六再出宫去一家团圆。
宁芳一面应着,一面给她添了一碗新创的八宝糊糊,又拿了一包油纸严严封起的糖给她瞧了,“这个给你带回去慢慢吃。”
宁萱笑道,“你以为我是四妹妹么?这么大人了,还要吃糖。”
宁芳白她一眼,“傻子!茵儿要吃我还不给她呢。这是我拿阿胶熬的,里面裹了红枣核桃,给你搁在不舒服的那些时候吃。”
宁萱脸上微红,道了谢却又惊道,“难道你也来了?”
否则怎会有这样东西?
宁芳倒是大方,“还没呢,不过估摸着也快了。这是我瞧文鸳姑姑每回行经时疼得要死要活,本说弄给她吃的。她吃了倒好,且不比熬汤煮药的麻烦,便要我多做些。这阿胶也是她弄来的,可是娘娘们用的上等货色。我便想着你了,便多做了些。昨儿才得,只还没空给你送去。”
宁萱忙道,“好阿胶难得,你给我一些,自己倒是也留些才好。”
宁芳嘿嘿直笑,“你觉得我会不留?放心吧,早藏好了。等天热了这糖爱化,你也别爱爱惜,该吃就吃,回头我找机会再弄就是。”
宁萱这才道谢收了,姐妹俩正待说些体已,忽地外头一阵喧嚣。
就听一个尖利的声音道,“周文鸳,周文鸳你出来!瞧瞧你教的人,竟是怎样的偷儿!”
宁芳忙推开窗户,却瞧着大吃一惊,是香茜姑姑捉着念葭的干弟弟,御膳房的小太监小炳子,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
此时小炳子脸上还挂着老大的巴掌印,苦苦哀求,“香茜姑姑,小子求您了,千错万错全是我的错,您罚我,打我吧,真不干旁人的事!”
“怎么就不干旁人的事了?若不是有人拐了你,你这小小年纪的敢做出这样胆大包天的事么?周文鸳呢,快叫你们文鸳姑姑出来!”
宁芳已经穿上鞋子,豁地一甩门帘冲了出去,“姑姑好大的威风,只怕您不是来找文鸳姑姑,找的另有其人对吧?明人不说暗话,你口口声声说有人偷了东西,不妨当着众人的面,指名道姓的说一声,到底是谁?这大节下的,正好也热闹热闹!”
她不是爱管闲事,而是因宁萱要来,她特意打发了念葭去厨房弄吃的。如今念葭没回,却遇到香茜发难,搞不好是出事了。
香茜看着她,眼睛里几乎都要冒出火来。
那日,她鼓动了宜华公主去永泰帝面前说宁芳的是非,没想到后头宜华公主自己没眼色,碰了一鼻子灰,这也就算了,谁知最后宁芳还得了皇上赐字。宜华公主窝着火,不好找宁芳发作,还得打赏她一番,心头便迁怒起香茜来。
故意在她那日送来的泥头簪子上挑了个错处,非说是香茜对她不敬,把香茜弄到她宫里跪了半日,得了一场风寒,发起高烧。
也幸得香茜在宫中日久,颇藏了些好药,赶紧命人煎着吃了,才养了过来。
这歇了几日,人好歹能起床了,她觉得嘴巴里淡得没味,便想到御膳房去弄些好吃的,没想到遇到念葭了。
香茜顿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躲一旁直等着小炳子给念葭偷拿了一锅炖肉,才跳出来抓了个人赃俱获。
那边叫嚷了厨房的人看着念葭,这边她就抓着小炳子到繁英殿闹开了。
她是要逼宁芳出头,却也要闹得文鸳没脸,最好把这些跟自己不和的人一网打尽,方消她心头之气。
不得不说,她是做过了。此时猛不丁的被宁芳提到一个大节下的,她才觉出不妙。
光顾着撒气,忘了如今十五还没过,这样吵吵嚷嚷,就算有理,也先没理了三分。
此时宫中另一位姑姑听到,出来劝说,“这大年下的,你不保养身子,又跑这风地里闹个什么劲?省得惊动了贵人,快回去歇着吧。”
香茜风寒虽好,却还有些头晕脑胀,当时气上来了,便没想这么多。这会子冷风一吹,再给她一劝,未免心生悔意。
可此时眼已经聚了许多宫女太监,她又不好退缩,只能梗着脖子道,“我就见不得这起子没廉耻的东西,亏她自己平日里还板着脸教人规矩,可是专教出贼来的么?”
“捉贼要拿赃!姑姑口口声声说有贼,贼是谁?赃又在哪儿?”宁芳这一接话,香茜倒是正好发作了。
“谁应谁就是贼!小炳子,你倒是说说,你拿着那么一大锅子肉汤,是给了谁?”
小炳子道,“是我自己嘴馋,我想吃!”
“呸!”香茜又一耳光打上去了,“你吃?你也不照照镜子,就你这小猴子的斤两,能吃几口?就算是你自己嘴馋,为什么宁书女的丫头会在那里?”
她自以为此话一出,必让宁芳闭嘴。
谁知宁小书女竟是睁着眼睛不认账了,“你问我,那我去问谁?小炳子,山雁是在你那里么?我知道你们平素交情好,她方才刚从我这儿拿了姐姐送来的元宵,可是去送你了?”
小炳子连忙点头,“正是,正是如此!”
香茜没想到宁芳会如此无耻,来个抵死不认账,未免恼道,“就算你让人送了元宵,可你的丫头偷吃了三阳开泰煲,可是被我抓个正着。那可是贡给皇上吃的菜,竟然也敢偷吃,我看你这回怎么包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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