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宁芳瞧着那些普通的毛笔却挺满意,挑挑拣拣,选了十二支凑了一打。
另寻了个古朴雅致的木盒装了,又让人精精致致打了个大红双喜如意结包上,加进礼物里便罢。
孔雀心中存疑,暗自问画眉,这些毛笔是不是哪个大师所制。
可画眉老实摇头,“这些皆是金陵自家铺子里制的,王妃写得顺手,便带了许多上京。”
孔雀略无语。
就算云家是书香门第,可这样寻常的毛笔似乎也有些拿不出手吧?
才想着要再劝宁芳几句,谁知玉阮的事就曝了出来。
来的是个才留头的小丫头,口齿倒很伶俐,“王爷说叫玉阮姐姐去抄经,石青哥哥就把人安置在浆洗院子里,交张妈妈照管了。如今叫我来拿玉阮姑娘的铺盖衣裳,若我拿不了,就烦请姐姐安排个人,帮我抬过去。”
孔雀一听,就知道玉阮肯定生事了。
浆洗处的妇人个个粗壮有力气,尤其为首的张妈妈,为人更是泼辣厉害,阖府有名的眼睛里揉不得半点沙子。
叫小丫头等一下,她进屋去给宁芳回禀了一声。宁芳听着想想,顺手从还没收起的笔匣子里,抽出两支瞧着不那么好的笔来。
“王爷既叫她抄经,那就把这笔也给她送去,让她安心抄着吧。”
不管那丫头做了什么,总之她和程岳要保持一致。
他要杀人,她就放火,他既要人抄经,她负责送毛笔就是。
孔雀怕她心里不悦,不敢再提及毛笔之事。
而赵同听说了王妃的处置,也是想叹气。
这样不打不骂,还真是夫妇同心,其利断金。
于是,原本一件有可能会引起些水花的桃色事件,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解决掉了,连个涟漪都没泛起。
既然连王妃都不追问玉阮为什么要去抄经书,其他人就更没资格也不敢追问了。
倒是从此,在王妃院里当差的丫鬟们都多了一份谨慎。尤其在穿戴上面,规矩多了。一个个十几岁的好年纪,却恨不得打扮成三四十岁的老成。
后头反倒是小王妃瞧着不够赏心悦目,狠骂了几回,才渐渐有了些花红柳绿。
转至次日,正是永宁长公主的爱女韩祺,敏惠县主出嫁的好日子。
因这日也是难得的黄道吉日,宁芳天还没亮就起来,沐浴熏香,先去了城中的相国寺,烧了头一柱香,还跪在佛前念了一卷经书,捐了香油钱,这才打算离开。
相国寺的老主持,普照大师乐呵呵的出来见礼,“素闻英王妃年纪虽小,却颇通佛理,今日一见,果然生得便有佛缘。”
这嘴真甜。
宁芳笑着合手还了一礼,“大师谬赞了。您也不必夸我,再夸我也只捐这些香油钱,可没有更多的呢!”
普照方丈听得哈哈大笑,“怨不得你祖母总说你这丫头诙谐,果然如此。放心,老衲今日不化缘,倒是想请王妃帮忙,玉成一桩善事来着。”
宁芳忙道,“大师请说。若是善事,我必愿出力。”
她虽与这和尚是初次见面,却知家里这几年是时常到相国寺来上香的。
尤其宁四娘,因离得近,常来与普照大师畅谈佛法。
因她佛理精通,见识又广,倒是颇得普照大师青眼。还把她认在名下,做了个记名弟子。
故此宁芳昨儿打发人来传话,说今儿要来上香,庙里便一口答应了。一早等着她来才开门,让她上这头一柱香不说,还单独给她收拾了一个大殿,能静静礼佛。
当然,这些年默默跟在婆婆后头,出手大方的夏珍珍自然也功不可没。
不过宁芳听宁四娘说过,这老方丈虽身处繁华之地,却没被富贵迷住了眼。相反难得的外圆内方,颇有些大隐隐于士的侠士情怀,这也是她愿意常来走动的原因所在。
所以宁芳听到老和尚开口,并没有虚伪的说什么托辞,反而态度积极。
普照越发满意,“善哉善哉,王妃宅心仁厚,必有福报。这件事老衲也很为难,可除了府上,实在是想不出还有谁能解决……”
因宁芳起得早,故此离开相国寺,去到平阳侯府时,亦不算晚。
但许是因为韩袆给姐姐求来的县主荣光,故此一向冷清的平阳侯府今日高朋满座,还来了好些不请自来的客人。
宁芳的马车到了巷口,走了一半便进不去了。但以宁芳正一品王妃诰命身份,还真没人敢请她下来,走着进去。
韩府的大管家,早急得满脑门的汗珠子,噼里啪啦直往下掉,“还不快把轿子抬来,迎接贵客!”
门上的家丁急得快哭了,“轿子早都全抬进去了,还没一个出来的!”
就这会子工夫,后头又来了好些马车,俱是王公亲贵家的女眷。更是把狭窄的小巷,塞得满满当当,越堵越长。
虽已算是早秋,但秋老虎余威尚在,热辣辣的太阳晃得人眼晕,养尊处优的贵人们,哪个乐意下来走动?
韩府大管家急得真心快上吊了!
他们家原本按请的客人算得好好的,车位轿子都是够够的。
谁承想突然来了那么些拍马屁的家伙,可大喜的日子又不好把人家赶出去,弄得正经客人进不来,乱七八糟的客人倒是挤了一屋子,这会子真是恨得他咬死那些王八蛋的心都有!
可这样情况,也不是他一个管家能够处理的,只能赶紧打发人去请家主出来。可便是家主出来,又能如何?
宁芳瞧着离平阳侯府也就二十来步的距离,索性主动推开车门,笑吟吟望着那大管家,故意高声道。
“咱们今日是来给府上道喜的,可不是来添堵的。既如此,便走几步又有何妨?只是回头宴上得多吃你家几杯喜酒,可不许心疼!”
哎哟,我的天!可算是遇着个通情达理,肯解围的了!
韩府大管家顿时就给宁芳跪下了,诚心诚意磕了个头,“多谢英王妃!您肯赏脸多喝几杯喜酒,那才是我们家的福气!”
有堂堂正一品王妃亲自带头下车步行,想来后头的贵人们也不好意思说怪话了。
看那韩府管家一把年纪,居然亲自跪在车前当脚踏,宁芳挺犹豫的。
可这个时候不踩,似乎更让人心里不好过。正想狠心落脚,那边府里头韩袆已经带着下人,扛着几大卷红毡,飞也似的跑了出来。
唰地一溜,将红毡铺上整条小巷,便显得隆重多了。
宁芳心中暗赞,这委实是个好法子。让客人下来,也不显得失礼了,而韩大管家已经快快的把韩袆请到了她的跟前。
今日家里办喜事,韩袆也可是忙坏了,前胸后背都透着汗了,可十三四岁的少年,开口的声音却很沉稳。
“让小侄扶王妃下车。”
对第一个带头解围的人,总要给予更多的尊重。
宁芳知道自己太年轻,若不应下这声小侄,韩袆还真不好意思来扶她。再说扶着年轻人总比踩着老人家好,于是她也就从善如流的扶着他的胳膊,踩着凳子下了车。
“偏劳了。”
才想老气横秋的往里走,谁知后头有人阴阳怪气的出声了。
“哟,难怪这么大日头肯主动下车,原来是最善解人意的宁书女啊!”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宁芳不必回头就知道是谁了。
“谢宜华公主夸奖。只是昔日的宁书女已经嫁人,出嫁从夫,您还是称呼我英王妃比较好。”
宜华公主冷笑着上前,故意高声道,“你这样有名无实,也配当英王妃?”
想来自己没有圆房的事,宫中都已传遍了。
不过宁芳并不意外,她今日敢出来,就知道会遇到怎样的局面。所以该有怎样的说辞,都是有准备的。此时就见她脸上笑容不变,甚至更愉悦了些。
“我年纪太小,王爷疼我,说要等我大些再说呢。只公主这话,在我跟前说说也就罢了,可千万别让外人听见,否则让人误会您不敬皇上可怎么好?怎么说,我这王妃都是皇上亲自赐的,如今那诰命圣旨都在我家好好搁着呢。您说我不配,那是指责皇上赐我的是假诰命么?”
此时,因为宁芳带头下来,后头已经有不少贵妇人跟着下了车。
她俩身份贵重的不进去,后头人都不能走,所以把二人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就算是有那心中同样看不起宁芳的,但更加觉得宜华公主就是个棒槌。
否则这样的话,也是能当众说的?
宜华公主回头看一眼,见许多人都对她侧目以视,不由得怒火中烧,吼道,“看什么看?闭上你们的狗眼!”
这一句,可是把后头所有人都得罪了。
韩袆的脸更黑了一层,“宜华公主,今日是家姐出嫁的好日子,还请您念在亲戚一场的份上,慎言!王妃请,公主请!”
宁芳瞟宜华公主一眼,转过头便昂着下巴,随着韩袆走了。
至于宜华公主气得一定要抢在她前头进门,宁芳都没有半分动怒。又不是赶着去领赏,早一步晚一步有区别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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