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念葭说起小气婆婆,宁芳挺同情,“那就不能再请个厨娘?”
若她一天吃不上顿象样的饭菜,那这一天也是没劲的。
念葭叹气,“好厨子哪是那么好请的?且我爱吃咱们江南菜,北方人多不会的。我爹说,等回家路上,去江南给我寻一个送来。”
旁边孔雀听了插了句,“若想要好厨子,何不去找官牙来买?那里多有犯官家眷,里头天南海北,哪里的好厨子没有?针线上的绣娘也多。”
念葭道,“谢谢姐姐提醒。此事我家那口子也去打听过。有手艺的厨子绣娘都是最好卖的,别说近来没有,纵有的话,要价也贵。若我那婆婆知道,定然舍不得。”
薛东野的老娘过惯了半生的凄惶日子,如今儿子乍然富贵,薛老太太很是适应不良。生怕哪天又穷了,于是变得特别的怄门。
“我真是宁愿她跟从前似的,成天歪在床上装病哼哼,也好过象如今这般,跟个守财奴似的,盯着家里的那点子东西。
自我有了身子,她厨房倒是不看了。只平日里在饭桌上,我小叔多挟两块肉,她都能念叨半天。小姑眼看都要说婆家了,她连件象样的衣裳都舍不得做。
我爹娘这回上京带了几匹好缎子,特意挑了颜色鲜亮的,本就是给小姑小叔做衣裳的。结果她转手就锁到房里,真是让人没法说。
若她儿子还跟从前那样,我早跟她吵起来了。偏偏我家那口子当了官,要讲孝道。在家什么都不能说,好声好气劝了她又不听,可是憋屈死了我了!”
这,这样的婆媳矛盾,宁芳两辈子加一起,还真没见识过。
自家宁四娘和夏珍珍自不用说,就她嫁过来,英王府也没一个长辈。就算和大嫂有些小小磕碰,但毕竟不是正经婆婆,也管不到她头上来。
如今见念葭憋了一肚子怨言,宁芳忽地庆幸,这给英王爷做媳妇,还当真挺省事的。
说了会子闲话,宁芳体谅孕妇辛苦,便让念葭告辞了。
走时,特意送了她几大提篮子吃食。
她还记得当年念葭陪她在宫中过小年时,自己答应过她,有朝一日回去了,要请她吃许多丸子。所以让厨房炸了许多萝卜丸子豆腐丸子,还特意回宁府要了念葭最爱的四喜丸子。
等上了马车,念葭揭开食盒,看着这些丸子时,眼圈都红了。
汪思归觉得诧异,“你这孩子怎么馋成这样了?见着吃的,竟高兴得哭了?”
等念葭把当年旧事说了,汪思归叹道,“王妃是个念旧情的人,好好处着吧,不会亏了你和你女婿的。”
因人家待他女儿好,他也想着要如何回报一二,忽地想起一事。
“哎,那宁家几位舅爷,也要准备回江南了吧?要不我给他们弄条船?”
田夫人称霸海上,这几年因生意做得大,除了自家船队又壮大了,汪思归也颇认识了些水上的正经人家。
他开口去弄船,必是靠谱的。
念葭道,“行啊,回头我打发人去问问二太太。爹,你们就不能多留段时日吗?”
汪思归慈爱的摸摸女儿的头,“傻孩子,如今你都是官夫人了,行事得有个章法。按说我和你娘都不该来见你女婿,可不看一眼实在是放心不下。如今既看到你们过得好,早该走了。
你当初可是‘无父无母’才卖到宁家的,这会子又上哪儿来的爹娘兄弟呢?咱们对外虽说的是义父义母,也只好哄哄外人罢了。如今连你婆婆都起了疑心,话里话外打听咱家底细。再留下去,便是让你女婿难做了。”
念葭眼泪顿时落了下来,“早知如此,我嫁他干嘛?连自己岳父岳母都护不住,当那个官儿,还有什么用?”
“闭嘴!”汪思归难得严厉起来,“咱们这样人家,是他能护得住的吗?你女婿算是有良心的,得了功名回来还肯要你,你还想要他怎样?你若心存怨怼,那我和你娘这回真算来错了,往后再不踏入京城半步!”
见老爹动了真火,念葭含着眼泪,低头认错了。
汪思归才道,“孩子,你要懂得惜福。你女婿肯对你好,你就要懂得替他着想,这样两口子才能恩恩爱爱的过下去。你看看王妃,小小年纪就顶着骂名嫁到王府,她有半分怨怼之意吗?还是跟你说过半句埋怨的话?”
念葭仔细想想,还真没有。
汪思归叹道,“她不说,但谁的生活会是全然如意的呢?这话你娘原不忍心跟你说,可如今看来,爹却要点醒你几句。你女婿这会子是跟你好,但过个十年二十年,他官当得大了,你也老了,他会不会嫌弃你,会不会想着纳妾?”
念葭悚然而惊,声音都打颤了,“不,不会吧?”
汪思归苦笑,“爹也是男人,了解男人的心思。象我跟你娘,是人到中年才结的夫妻,大家都过了折腾的年纪,又患难与共的,故此我不嫌弃她跟过别人,她也不嫌弃我来历不明。可你和你女婿不一样,你们虽有过恩情,到底年纪太轻了。此时好,谁能担保将来没有别的想法?
所以,你更要在你女婿肯跟你好的时候,跟他一条心,替他打点好家里,照顾好老娘弟妹。让他日后纵有了别的想法,也能记得你的好处,守着待你的底线,你这个官夫人才能真正当得稳当。你将来的孩子们,也才能过得安稳。你懂么?”
念葭抚着还不明显的小腹,郑重点了点头。
她在宁家那些年,可不是白过的。
宁芳教了她们烹饪管账,还有更重要的人情世故。
母凭子贵,子凭母贵。反之亦然。
如果薛东野有朝一日对她真生出嫌弃之心,她的身份就是个大障碍。就算她不怕,可她的孩子们呢,难道也要跟着低贱的母亲,一起被打落在地?
所以,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孩子,她都得趁着和薛东野好的时候,把薛夫人的位置坐牢,根基扎深。待过上十几二十年,到时就算薛东野生了外心,要纳几个小妾,她又怕什么?
相通了的念葭当即道,“那我回家就让人递个帖子,明儿亲自去宁府,给老太太请安,正好也说说爹这意思。”
汪思归赞道,“这就对了。这人的感情啊,都是处出来的。你如今刚怀上,趁着还能动,可不能躲懒。王府门槛高,不好常去,多去宁家走走怕什么?
别怕人家揭你的短,说你当过丫头什么的。你越能如此,那些明理的人家,还越会说你厚道不忘本。且你常去宁家走动了,王妃能不念你的好?
爹娘以后是再帮不上你什么了,可你把宁家和王妃结交好了,却一样能做你的后盾,且离得也近。老话说得好,远亲还不如近邻呢。你多对人家用心,人家也会惦记着你。可别成天只知道跟你婆婆斗气,就算斗赢了,难道谁还能给你发朵花儿?”
念葭幡然醒悟。
伸手往老爹嘴里塞了个还热乎乎的四喜丸子,然后扯着她爹去买明天去宁家走动的礼物了。
其实送什么无所谓,重要的是那份心意。
她一个孕妇,肯顶着大太阳去给人请安,送什么都没人会挑剔。不过父女俩还是用心挑了些新鲜有趣的东西,顺便还给念葭的抠门婆婆买了些糕饼。
汪思归看得分明,老人家就是要哄的。
至于她不肯拿新衣料出来给儿女做衣裳,他也给念葭想了个法子。于是,当念葭回家时,先拿出糕饼哄了婆婆开心,然后当着一家人的面表示。
“明儿我要去宁家给老太太请安,叫妹妹陪我一起去吧。宁家那边如今也好几位小姐呢,皆是知书达理的,有时公主也过来坐坐。去走动走动,也能让妹妹交几个朋友,长些见识不是?婆婆您瞧着给妹妹收拾身新衣裳,宁家小姐都好打扮,咱家可也不能太弱。要不顺便让弟弟跟着去赶车吧。若有机会,也带他见见宁家几位公子。”
这主意一说,薛东野顿时觉得妻子甚是懂事,小姑小叔更是欢喜。
薛老太太却慌了神,赶紧放下糕点,就去给儿女张罗衣裳了。
就算来不及新做,也得寻一身体面的。至于那些被她锁箱子里的,还存得住么?
转眼到了次日,念葭趁着早上凉快,带着小叔小姑便去了宁府。
小叔薛东明倒还罢了,小姑薛东琴是当真欢喜,一路上把薛母给她的珠钗摸了又摸。
这钗原是汪思归两口子带来的见面礼,可薛东琴只看了一眼,便被薛母拿去锁进箱里,说要留着给她做嫁妆,再没能见。
今日好容易又回到她的手里,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哪有不欢喜的?
“嫂子,我怎么觉得跟做梦似的?娘还说回头叫你带我们去做新衣裳,是真的要做么?”
念葭瞪了小姑子一眼,“不做那车上的布是带出来干嘛的?这回就算了,下回你可不能这样猴急了。大户人家可没有小姐亲自出门量衣裳的,都是请了裁缝回家来做。这回我如了你的意,下回可必不能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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