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芳怕两个兄长月饼要得太多,还特意提醒他们这月饼可不好放,顶多就七天。
程峰笑道,“人家月饼一个足有锅大,你那就核桃大点的,一口便是一个,包得又细巧精致,哪里放得了那么些天?顶多三两日就吃完了,送人也体面。要不是担心你妹子那里做不来,我还想多要些,一家送上十二盒,瞧着也体面。”
宁芳问,“你们就不担心那黑的不好看?”
程岭道,“五行里黑主水,水主财,正是上好吉兆,弟妹怎这么说?那芝麻味儿也怪好吃的。”
宁芳笑得颇有几分得意,“那是我教妹妹们做的,她们起初还嫌弃来着。”
程岭哈哈笑了,“原来这是要讨夸奖啊,三郎你嘴最巧,这活归你了。”
程岳瞟宁芳一眼,“不夸尾巴就翘起来了,再夸岂不要上天?行了,你回去歇着吧。”
那么大的黑眼圈,瞧着就是没睡好,刚还偷偷打小哈欠来着。
宁芳确实倦了,只要走前程峰突然叹了一句,“咱们就算辛苦挣下偌大家业,日后可给谁呢?”
宁芳微怔,只听程岭笑说,“大哥放心,总会有的。”
他说这话就说,看自己肚子笑什么?
宁芳出了门,脑子还有些浆糊。直到回了屋,才猛地会过意来,脸一下子就红了。
正给她放帐子的画眉不解,“王妃可是不舒服?怎么脸上突然就烧起来了?”
咳咳,宁小王妃支吾,“没事没事,我困了,先眯一会儿,你午饭时叫我。”
画眉这老实丫头便退下去了,只留宁芳辗转反侧。
程府有后,关她什么事?
虽说她如今是英王妃,可谁能保证以后?再说那可是三舅公,辈份不符!
就算如今宁芳很努力的把他们当一家人,可想到要一起生娃娃——还是,还是难以接受的。
迷迷糊糊,宁芳睡了过去。
等醒来时,犹记梦中三舅公好象另娶他人,然后自己便被一群小娃娃围攻,说她占了他们娘的位置,要赶她走。直把宁芳的心哦,酸得了不得。
于是午饭里一道极喜欢的糖醋小排硬是一口没吃,闹得进这道膳食的太监何善极是纳闷,难道自己手艺退步到王妃这样不喜欢的地步了?
闷闷不乐了半日,到傍晚就见赵同招呼着一帮子太监小厮,把程岳一路小心翼翼的抬了回来。
宁芳奇怪的迎上去,孔雀先自责起来。
“早该提醒王妃的,那竹屋凉,如今都快中秋了,早该把王爷迎回来了。且还要过节呢,哪有让他一人住那儿的?”
于是宁芳那话就生生在舌尖上打个转,咽了回去。
这本来就是程岳的地盘,谁还能问他为什么回来么?只怕自己走才是理所应当呢。
宁小王妃正在那儿被自己的脑补心酸,她家王爷冲她招手了,“把你那砚台包起来,给二哥送去。”
宁芳自然要问,“为何?”
难道她已经惨到连自己的砚台都保不住的地步?
程岳拉长脸道,“今儿不是因你才打赌输了么?二哥便惦记上我那方好砚台了。可他如今一介武夫,要那么好砚台干什么?横竖只说是我屋里的,又没说是哪间屋。把你的给他,我再给你块更好的。”
宁芳这才欢喜起来,“就是!我这屋也算你的,拿去拿去。”
都怪程岭,要不是他取笑自己,也不至于害得自己做梦,搞得那么凄凉心酸了。
宁小王妃小小的迁怒了一把,又有些不平,“不过你为什么要赌我输?我象这么没用的人么?”
程岳道,“我这不是谦虚么?谁知二哥就较真了。”
宁芳认真道,“那你以后可别这么谦虚了。”
程岳瞥她那雨过天晴的小脸一眼,“行啦,知道你最聪明最能干啦。把砚台送了,晚上烧几个开胃的小菜吧,嘴里有些寡淡。”
宁小王妃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那我们吃糖醋排骨吧,我还想吃麻婆豆腐。”
但中午进了一份糖醋排骨却没人动一筷子的何善,晚上可真是不敢做了,特意去求了鹭鸶来做。送膳之前偷一块来尝,感觉也没比自己特别好吃啊。
可偏偏就是这样,王妃也吃着香甜,不过吃完还问了句,“怎不是何善来做?他做的喜欢在最后加一把芝麻,又焦又香,鹭鸶这菜的手艺却没他好。”
何善后头听说,很是无语。
他中午进的那份排骨里不一样放了芝麻?难道王妃硬是没看见?
正琢磨着,鹭鸶过来把他骂了一顿,“往后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瞎琢磨什么?害我出丑,二回我再不帮你做了!”
何善再不敢多思多想,忙忙道歉,还将自己炸芝麻的小秘方教了鹭鸶,这才作罢。
一场蹴鞠宴后,王府上下足足清点了两日,才把宴会用的东西收拾完毕,交还库房。
因有不少砸碎的碗碟,又见家中宴客碗碟皆是几十年间婆婆还在世时作主烧制,许多花样皆不时新了。与如今一些菜品糕点搭配起来也不是很好看,宁芳索性决定再烧一批新碗碟。
至于要什么花样,她便交给两个嫂嫂了,让她们先去商量。但最后把关的,却是交给了程岳,横竖全家他的审美水准最高,有他作主,料来不会出差错。
接到任务的程岳倒是没什么二话,因为他家王妃确实还有更多事要忙。
因英王府两场宴席下来,如今中秋未至,许多人家的中秋礼便送来了。每日接收礼单,斟酌着回礼都够宁芳操心的。
直到八月十五,宁芳才忙里偷闲,回娘家吃了个午宴。
不过如此忙碌,也不是没有成果,夏珍珍就夸她年礼送得好。
“尤其你铺子里新做的团圆美满糖,我拿去送人,没有不夸的,还问哪里有卖呢!”
宁芳也很得意。
这是从妹妹们做五行月饼里得来的灵感,她让自己的糖果铺子也赶制了一批五颜六色的圆形糖果。
一面印有英王府字样,一面印有莲花金鱼,宝伞海螺等吉祥八宝图案,用九九八十一颗组成一只圆盒,拿来送人,十分体面。
这批糖果,程岳叫她不要对外卖了,只拿来送礼,果然家家都喜欢。
且物以自稀为贵,就算糖果不算难得,但做得精致漂亮,还是很受欢迎的。
这也是如今家里有了匠户的好处,做糖果的模子,就是崔老头和朱三娘一起研究出来的。但如何染糖制糖,何善也给了不少好建议。
宁芳这才知道,原来何善也是个甜食爱好者,尤其爱吃糖。牙齿都吃坏了好几颗,才不得不戒了。但能参与制糖,这老太监也是很欢喜。
宁芳道,“这还是时间来不及,想起来的晚,明年王爷说要单做一个盒子来装,包管更加好看。到时我给娘您多留十盒,好送人。”
宁怀璧故作不满,“只有十盒?那可不够送呢!”
宁芳故作愁苦,“那爹您要多少?可不能太多。那糖果不贵,盒子却贵得很呢。要不我给您糖果,您自个儿装去?”
一家人看这父女俩讨价还价,十分有趣,最后宁四娘才道,“十盒真不算多,若给你外祖舅舅家送送便没了。”
提起夏家,气氛便有些沉闷了。
夏珍珍更是微红了眼,心里难过。
她尽力说笑,也是不愿想起爹娘之事,可夏老太公及老妻都是八十多的人了,生死之事,真是不好说。上回哥哥们回去,也不知爹娘如今怎样。
宁四娘却是豁达,“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只要活着的时候,长辈知道慈爱,晚辈知道孝顺,便是去了,也无甚遗憾。来,咱们端起杯,遥祝夏家二老,身康体健,长命百岁!”
这一杯,大家都怀着最衷心的祝福端了起来。
只辛姨娘颇有些不自在,犹豫了一下。
要不要说出那日小伙计来说的话?可若是说了,必要问起,她为何当初没说,现在才说,那她要怎么答?
所以辛姨娘只纠结了那么一瞬,到底还是自私的把话咽了回去。
宁芳用了个午饭,下午陪祖母爹娘聊了会儿天,便回家准备晚宴,自去团圆了。
等到中秋过后,她便和大哥大嫂一起去自己的温泉庄子。
走前赵同果然请到了一个伺候宫中温室菜蔬多年的老太监,再带上程岳画的草图,还有木匠花匠泥瓦匠,一行人轻车简从,去了西山。
江南,金陵。
一艘北下的客船刚停泊在码头,皮肤黝黑的少年便荡着根绳子,敏捷的落到了岸上。
岸边有人喝起彩来,少年母亲却追出来骂,“好好的甲板你不走,偏学那猴子卖弄!”
汪思归笑着劝道,“算了,孩子嘛,不就是这样?要不要一起上岸逛逛?”
田夫人摇了摇头,“我这样的人,还是不要上岸自找麻烦了。金陵离我老家不远,说不好就会遇到熟人。你去吧,正好我在船上歇几日。”
“那我给你带些漂亮的衣裳首饰回来,可还有什么想吃的么?”
“别花那些冤枉钱了。只把董婆婆家的桂花盐水鸭带一只来,我少时很爱吃那个。”
汪思归应下,拿了银子就上了岸。
黑少年汪念祖蹿过来,“娘骂完了?”
汪思归瞪他,“都多大人了?还这样不稳重,往后叫你外甥见着,得怎么笑你这舅舅?”
汪念祖吐吐舌头,“以后不会了。爹,你给我些银子呗。”
“怎么?”
“我想去看个老人家。从京城走时,姐姐专门说的,是宁家太太的娘家,对她可好呢。那老太太病了,姐姐让我回程时去帮她看一眼。我刚跟人打听了,说那泰兴县离着金陵不远,我骑马去,两三日就够一个来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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