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燕燕是元配所生,可她家也就她这么一个亲生嫡女。
高文秀后面娶的几房继妻,虽有生出儿子,可不知是风水不好还是怎地,没有一个养大的。
至于留在老家的另两个庶子,都不怎么成器。唯一成器的,就是跟着高燕燕长大,那个小和尚庶弟,高延泽了。
高燕燕懂她的意思,附耳道,“我家老爷在说这门亲事时,就格外提醒了女方此事。”
宁芳顿时笑了。
她那继母只要不傻,一定会带几个年轻丫鬟陪嫁,等着跟高文秀生下儿女,她抱来养在名下,就算终生有托了。
到时高文秀是死是活,说真的,都跟她关系不大。
而事实也是如此。
数十年后,当宁芳有缘见到这位从北地归来的高夫人时,她满面红光,膝下已经养了两儿两女,个个乖巧孝顺。
而高文秀那时,已然作古。他心心念念的想要光耀门楣,到死也没有达成。
天一日日的冷了,夜也更长。
只这年自入了冬,雨雪就少。
尤其快过年前这几日,也不知怎地,忽地反常的闷热起来。连厚一些的袄子都穿不住,稍动动就是一身的汗。
等到大年三十这天,一早小丫鬟们见搁在宁芳屋里的海棠腊梅和水仙,昨儿还全是花苞呢,今早就全都开了,未免啧啧称奇。
窦妈妈进来瞧着直皱眉,让孔雀去寻块红布,给这几盆花儿都围上了。
宁芳也觉得心头不静,“妈妈,这花儿突然开了,恐非吉兆吧?”
窦妈妈宽慰她道,“王妃勿惊,这京城乃帝王之都,王气甚重。纵有些小小妖邪,也终难成事。您若不放心,不如去念一卷经书静静。老奴也去给列祖列宗烧些纸钱,上柱香敬敬。”
宁芳忙叫她去了,自也去念了卷经书,定下心神,随后就命下人准备起家宴及祭祀事宜。
因今日大年三十,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宫中,都要祭祀先人。
就算先皇把先太子一脉过继到了程家,但老英王仍是先皇义弟,还是正经王侯。故此每年的今日,程岳及程峰程岭三兄弟都得代表英王府,去宫中参加祭祀大典。
原本宁芳这样正经王妃也是必要去的,但她孕至后期,程岳恐其不便,早给她报了假。
而永泰帝大概对他们这一支的血脉传承,始终有所顾忌,也不愿大梁朝的先祖们保佑宁芳肚里的孩子,当即就准了。
于是宁芳也乐得留在府中打点,可眼看午宴过后,程岳三兄弟也没回来,宁芳就有些担心了。
往常这会子,早该回来了,怎么眼看天色渐暗,还没人回来?
孟大夫人坐不住,早命人去打听了。
可打听的人回来说,不仅是自家府里的三位爷,今日入宫的所有王公亲贵,包括他们的邻居,庆平公主都没回来。
这消息听起来似乎不大妙,但也没那么糟。
毕竟那么多人呢,要出事也不会是一家。只要不是刻意针对程家,应该无妨。
于是宁芳还撑起笑颜,让下人们如常吃喝玩乐。
只是男主子不在家,下人们心里也没底,笑起来总没那么真心。就连不懂事孩子,见这气氛,都规矩了许多。
只城中百姓不知,天刚一擦黑,便次第放起热闹的鞭炮,家家团年。
但也不知是哪家性急的孩子早早点燃焰火的时候,那呼啸着冲向天空的焰火,却是猛地引发一记霹雳。
轰!
打雷了。
震得整个京城皆是一震,人人抬头望天,只见那阴沉沉的云里,似有电光闪动。
难道这大冬天的,竟是要下雨么?
天威浩荡,恐非吉兆啊。
有些老人开始念佛,而原本欢乐祥和的气氛,似也变得凝重起来。
孟大夫人道,“我,我怎么觉得心里慌慌的,总觉得要出事?”
谢二夫人忙握了她的手,“大嫂别自己吓自己,无非是这些天热得反常,恐怕要下一场雨了。”
可她自己说着也没底,看向宁芳,勉强笑道,“小弟妹,你说是吧?”
宁芳没有笑,也没有怕,只静静望着阴沉的天空,“我们英王府行得正,坐得端,便是有事,老天也找不到我们家!”
“对对对!”孟大夫人似是找到主心骨,“咱们家人都好着呢,我前些天还又去施粥的。老天就是动怒,找咱们干嘛?”
她嘴上虽这么说,但神色却显见得,还是慌乱的。
尤其当大街上突然响起有节奏的沉闷隆隆声时,孟大夫人越发惊慌起来,“这,这是什么声音?”
谢二夫人也不知道。
只有宁芳,侧耳细听了一声,才沉声答,“是马蹄声。”
在京城,居然调动这么多的兵马。宫里,应该出大事了。
永泰二十三年,大年三十。
注定会载入史册,也让许多老百姓铭记终身。
再没有一个新年,会象这个新年一般,下了一场那样大的豪雨。也不会有这样一个新年,染上那样多的鲜血。
一切的发生都没有迹象,只是从许多人家噼里啪啦开始放鞭炮,吃年夜饭开始,京城的街道上,开始有一队队的黑甲卫士奔跑来往。
然后,就见这些凶神恶煞的士兵,冲进许多贵人家宅,拖出许多体面的大人,甚至夫人。
那时候,尚有天光,按理说,应该注意点的。
毕竟刑不上大夫,这些读过书的官老爷,可是把他们的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但那些奉命行事的士兵们,显然不这么想。
也不掩饰的就这么在惊恐嚎哭中,将人拖出来,跟破布袋一样,扔上马车,拖去皇城方向。
一家又一家,悄然停了团年的酒席,甚至有些连灯都不敢点。老老小小抱作一团,在黑暗中惊恐的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英王府的家宴上,许多下还端着酒,挟着菜,动作却停滞了下来,如凝固的画。而那些正准备演出今年的新节目的孩子们,也全部走出戏台。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惹得这样大乱?
孟大夫人本能的看向宁芳,“要不要派个人去宫门前打听打听?大爷他们几个,还都没回来呢。”
可她话音未落,谢二夫人便道,“嫂子糊涂了吗?若真出了事,咱们此时派人去宫门前,岂不是叫人白白送死?大爷他们无事自会回来,若是有事——”
她也说不下去了。
宁芳轻轻皱眉,这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外面弄得这么乱?
但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这些,而是——
“吃饭!”
宁芳威严的扫视过全场,“不管要发生什么,现在都需要大家吃得饱饱的,才有力气应付。把酒全部撤下,上饭!”
都不用她再说第二遍,所有的下人们,尤其是饱经世事的老人家们,立即开始动手。
抓起馒头就大口往嘴里塞,也不管那没牙的嘴能不能嚼碎,先囫囵填饱肚子再说。
孟大夫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十分不解宁芳的下令。
遇到危险不是应该想办法应付么?光顾着吃饭算什么?
可还不等她质问,有些半填饱了肚子的老人家,手上还抓着半个馒头,就站起来说话了,“王妃,我们老啦,干不了大事。但带孩子们去园子里捡些石块,砍些木头的活还是能干的。”
宁芳认出这是个跟窦妈妈,老马他们一起回来的老仆,总在她院外扫地的。于是点头道,“去吧,那这件事,就交给张老叔了。”
老仆一愣,没想到宁芳竟然知道他姓什么。欣慰的一笑,带着几个人走了。
另一个老仆边喝汤,边站了出来,“我去赶辆车出来,帮着老张搬东西。”
老马道,“不许动我的马,喊两个小伙子去替你拉车。”
那老仆一笑,“我是那么没分寸的人么?走啦!年轻人,别看了,都吃快些,还有许多活等着你们干呢!”
有些年轻人如梦初醒,加快了扒饭的速度。跟着这些老人家,一队队的离开了。
有些年轻人还不大明白,却也本能的吃完,就跟上了队伍。
孟大夫人还不大明白,但谢二夫人却似有所悟。
老管家程全少见的不顾仪态,直接拿袖子抹一抹油嘴,就走到三位夫人这一桌跟前来了。以手指蘸着冷了的酒水,在宁芳面前画了几个圈。
“王妃,咱们王府地方太大,不可能全部都守住。我先着人守住进门的这条正道,布置好柴禾和石块,但一旦失守,那重点只能守住您和王爷的院子,再有西边的这处山林。幸好您让孩子们养了鸡鸭兔子,还有活水。一两个月,都困不死我们。”
宁芳点头,“我的院子都不要紧,重中之重是王爷的书房。务必不能有失! 白先生今儿是跟着王爷进宫去了,玉鼓呢?”
“我,王妃,我在呢。”玉鼓同样挺着个肚子,略显惶急的站了起来,明显有些害怕。
宁芳道,“一会儿你躲到我的主屋里去,去把白先生的院子泼上油,万一事不可为,烧了。”
烧,烧了?
玉鼓张大嘴,还没等她说出话来。
宁芳已经看向两位嫂嫂,“嫂嫂们赶紧回去清点一下,各自房中的贵重之物,皆搬到我那里去。不好搬的,就地埋了。二位兄长的书房也收拾一下,若是不清楚的东西,皆不要拿,皆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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