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兰冷声道:“多谢娘娘苦费一番心思替奴婢寻得好去处,只是不知待奴婢离去,娘娘又能坐多久的安稳的日子?”
梁婉斜睨她道:“哀家自有打算。”停顿片刻又道,“裘贤妃与姚淑妃之争你已看见,我若是你,首先就会好好考虑可倚靠的人,而不是在这里跟我废话。”
“多谢娘娘提醒,奴婢谨记于心。”
“你下去吧,哀家乏了。”
容兰道了声是便退下,她被赐封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宁清宫,众人纷纷前来巴结祝贺,她心下更是不快,板着脸一个人躲清静去了。
梁婉则心情大好,筹谋了如此之久,总算把碍眼的绊脚石踢了出去。
她忍了她许久。
去年容兰撞见她纠缠凤栖梧,她还痴心妄想她能助一臂之力,结果近日才发现容兰那贱婢居然不知什么时候把凤栖梧勾搭上了。
上回立冬晚宴上她只稍微一试,便试出了端倪。
要说她对凤栖梧有多大的好感也谈不上,只是想抱金大腿而已,哪晓得反被容兰捷足先登。
凤栖梧是活阎罗,她虽对容兰不满,却不敢明目张胆使坏,怕遭报复。再加上容兰又是明月宫派来监视她的人,要动了她,太皇太后绝不会坐视不理。
她愁坏了,越看容兰越不顺眼,却不敢把她干掉。
所幸天无绝人之路。
皇帝接盘了!
绊脚石稳稳当当地从宁清宫滚到了皇帝那里,太皇太后没有异议,凤栖梧也别想来找茬,冤有头债有主,要找就去找皇帝。
把这颗眼中钉成功拔除,梁婉高兴坏了,甚至忍不住喝两杯小酒痛快痛快。
当然,她痛快了,有些人就不痛快了。
皇帝与太皇太后闹得不快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凤栖梧的耳朵里,得知容兰被封了才人,他很是错愕,面色阴沉问:“可是记错了?”
內侍答道:“里头确实有容姑娘,已经发布圣旨造册了。”
凤栖梧皱眉不语,思忖了半晌,才道:“你回去吧。”
内侍行了一礼便匆匆离去,凤栖梧独自坐在阴影里,把急躁的心情强行压制,神色晦暗地盘珠。
他要见她!
此次被赐封的一干人本是皇帝与太皇太后闹矛盾的结果,她们压根就入不了皇帝的眼,所以住所安顿相对偏远。
离开宁清宫,容兰住进了问月轩,连同应美人。
应美人对这里的环境非常不满意,院子旧旧的,周边看起来萧瑟又冷清,没有一丝生气,令人很不舒服。
容兰倒不挑剔,既来之则安之,她巴不得离皇帝越远越好,这样才能避免近身伺候。
搬来的第一天晚上下起了小雨,细密的雨点窸窸窣窣地洒在院子里,容兰彻夜未眠。
她原本以为可以靠着梁婉在宫里生存,哪晓得被使绊子闹了这么一出,彻底断送了她的生存机会。如今身陷囹圄,既不能靠争宠获得保全,也不能任人宰割,前程未卜,真真是件伤脑筋的事。
再一细想,更觉提心吊胆,以往她是宫女身份跟外臣来往虽犯死罪倒还有逃离的机会,如今偏偏变成了皇帝的女人,这意味着她在给皇帝戴绿帽子,性质又有所不同了。
想到此,容兰觉得头痛欲裂。
睡不着觉,她索性爬起来坐到桌旁倒冷茶饮,冰凉灌入胸腔,顿觉透心凉,头脑愈发变得清醒。
点亮一盏油灯,意外发现窗户上隐隐约约站着一道人影,容兰心头一惊,敏锐道:“谁在那里?!”
那人迅速离开,她当即破门而出,冷风夹杂着雨水灌进屋内,外面没有任何响动。上夜的白英被她惊醒,忙上前问道:“主子怎么了?”
容兰皱着眉头警惕打量四周,回道:“没什么,刚做了噩梦。”
重新回到床上,容兰仔细回想先前见到的那道人影,确实不是她眼花所致,那究竟是谁大半夜出现在问月轩?
看来明早得到附近去转转了。
次日上午容兰故意邀应美人四处走动,应美人答应了,二人结伴同行。
出了问月轩,沿着青石板路没走多久就见一条颇僻静的支路,应美人好奇道:“容姐姐你在宫里的时间长,对这边的环境可熟悉?”
容兰答道:“我平日里多数都在明月宫活动,极少到这边来。”
应美人:“不如我们去看看吧?”
容兰点头,谁知走进去竟是一座冷宫,负责管理的老嬷嬷见她们出现在这里颇为吃惊,行过礼道:“两位主子怎么跑这里来了,这里可不是好地方,甭脏了主子们的脚。”
应美人皱眉道:“真是晦气。”
容兰不动声色打量四周,委实破败荒凉,她故意问道:“嬷嬷,这里头都关着什么人呀?”
老嬷嬷答道:“也没关什么人,都是以前犯过事的。”
容兰轻轻地“哦”了一声,应美人催促她快走,她不便停留,招呼白英离去。路上应美人发牢骚道:“真是晦气,竟住到这么一个破地方来。”
容兰淡淡道:“妹妹何必气恼,你我之所以被赐封,皆是因为陛下与老祖宗赌气,既来了,便放宽心吧。”
应美人上下打量她一番,冷哼一声没有答话。
容兰知她心气儿高,便不再多言。
天气愈发寒冷,问月轩的供给并不充足,日子熬得有些艰难。
这日下午宫里派发了分例,意外的是送来的人竟然是霍公公。
容兰诧异不已,忙将其请进屋。
霍公公道:“今老奴碰巧遇到他们发放才人的分例,这才过来瞧瞧,看那帮人有没有偷奸耍滑,短缺了才人的东西。”
容兰笑道:“承蒙公公关照,一切还好。”
知道霍公公有话要说,容兰遣退白英,让她去清点那些分例。霍公公这才压低声音道:“明日午时请才人到腾云阁一叙。”
容兰愣住,本想追问,霍公公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她只得作罢。
待霍公公离去后,外头的白英喜笑颜开地进屋道:“主子,这次送来的分例多了不少呢,亏得霍公公还惦记着咱们,要不然今年冬天可难熬了。”
容兰心不在焉回应,“是啊,这份人情可得好好记着。”
等白英下去做事了,容兰才若有所思地回想霍公公方才说过的话,明日午时到腾云阁,想是凤栖梧要见她。
第二天容兰依约去了腾云阁,凤栖梧扮成宫中侍卫前来相见。
乍一看到对方,容兰差点没认出来,他的脸上不知涂了什么,看起来蜡黄,嘴边还有一撮小胡子,唯独那双眼睛分外锐利清明。
容兰错愕道:“大人。”
凤栖梧居高临下地斜睨她,调侃道:“瞧才人惊愕的样子,是在嫌弃在下么?”
容兰愣了愣,随即懊恼道:“大人休要取笑奴婢!”
见她真生气了,他这才敛容,问道:“问月轩可住得习惯?”
容兰皱眉,她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只道:“太后娘娘怕是早就看奴婢不顺眼了,又苦于奴婢是明月宫的人,不敢轻易动奴婢,这才找着时机把奴婢推到陛下手里,既摆脱了奴婢的监视,又毫无破绽,可谓两全其美。”
凤栖梧看着她不说话。
容兰不禁有些心急,“大人不相信奴婢么?”
凤栖梧若有所思道:“换个立场来看,这其实也是你的转机。”
听出他话中有话,容兰更是懊恼,当即甩袖而去,却被凤栖梧一把抓住,将她带入怀里,“我逗你玩呢,又生气了?”
容兰板着脸不予理会。
凤栖梧哭笑不得,本想吻她的额头,却被她一手推开,不留情面道:“丑!”
凤栖梧:“……”
这回换他郁闷了。
见他一副吃瘪的表情,容兰心里头暗爽,故意道:“奴婢现在可是陛下的人,大人这般不自重,倘若事败,不知大人要如何交代?”
凤栖梧挑眉道:“才人说得是,在下委实惶恐。”顿了顿又道,“倘若在下被捉,恐怕连累才人跟着浸猪笼。”
容兰没好气道:“你还有脸说!”
凤栖梧咧嘴笑了起来,愈发把她搂得紧些。
两人斗完嘴,容兰才正色道:“这阵子太后与贤妃娘娘走得近,多半已经结盟。”
凤栖梧“唔”了一声,说道:“梁婉是个有主意的人,当初我机缘巧合把她弄进来,待局势稳定,我会想法子让她闭嘴消失。”
听到此,容兰暗暗心惊,皱眉问:“怎么让她闭嘴消失?”
“你不用管,我自会处理。”又道,“她如此坑你,给我添堵让我很不痛快,既是如此,便堵了她的嘴,让她永远都没法作妖。”
“太皇太后不会出手阻拦吗?”
“一介贱民罢了,太皇太后岂能容许她玷污皇室?”
容兰闭嘴,凤栖梧道:“你现在住的问月轩条件差,宫里头的人又极其势利,我会时时让霍长中多加关照,免得你受苦。”
容兰道:“还是少让霍公公到问月轩走动吧,毕竟有应美人在。”
“应美人可好相处?”
“还好。”
“你若不喜欢她,我便想法子把她撬走。”
容兰笑问:“你又要怎么撬她?”
凤栖梧理所当然道:“她追求什么,我便给什么,自然就能走了。”
容兰心思一动,戏谑道:“我求什么……你是不是就能给我什么?”
“那是自然。”
“我求……陛下垂怜,早日飞上枝头变凤凰。”
凤栖梧冷哼一声,斜睨她道:“与我一同去浸猪笼还差不多。”
容兰:“……”
凤栖梧又道:“倘若陛下召幸你,你又当如何?”
容兰不答反问:“我若被陛下宠幸,你可还要我?”
“当然要。”顿了顿,居然不要脸道,“与皇帝抢女人,想想都觉得刺激有趣。”
“无耻!”
“那我来问你,倘若太皇太后替我指婚,你又当如何?”
容兰怔住,凤栖梧一本正经问:“你可会弃我?”
容兰垂首不语,凤栖梧看着她目光灼灼,她不爽了许久才恨恨道:“你先与我私定终身,若娶妻便是负我,我定饶不了你。”
凤栖梧笑道:“你要怎么饶不了我?”
容兰阴沉道:“你与太皇太后相互利用相互防范,陛下虽信任你,但碍于太皇太后,势必会有所保留。我首先会想办法得到陛下宠爱,待爬上高位,便吹枕边风挑拨你与陛下的君臣关系,处处给你使绊子,让你不得安宁。”
“啧,最毒妇人心。”
“所以你最好别惹我不痛快。”
“才人教训得是,在下谨记于心。”
容兰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似想看清楚他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假,隔了好半晌才意味深长道:“大人当真是个人物,居然连太皇太后身边的霍公公都使唤得动。”
凤栖梧垂眸睇她,不露痕迹转移话题,“你身边的白英可靠得住?”
容兰顺着话头回答:“白英性子纯良,年纪虽小,却不是个多言的人,应该是靠得住的。”
“靠得住就好,你好好敲打她,倘若她听话,宫外的亲眷我自会照拂,若动了其他心思,就别怪我下手不留情面。”
“嗯,我知道该怎么做。”
外头忽然传来一声轻咳声,凤栖梧道:“换班的时辰快到了,我得赶紧走,谨防误事。”
容兰点头,“你小心些。”
凤栖梧捏了捏她的脸,“每天记得好好吃饭,遇到难题我来解决。”
容兰:“……”
她不得不承认,被人照顾宠爱的感觉真的很爽,以往她总是一个人扛着所有,今天有他在身后庇佑,她真真切切地感到了暖心。
白英自然没见到凤栖梧从腾云阁出来,她知道容兰到这里来是见人,但见谁并不清楚。
稍后见容兰出来,她赶紧上前搀扶。容兰面色平静,白英也瞧不出端倪,心中不禁暗暗揣测。
回到问月轩,白英伺候容兰茶水时对方冷不防道:“白英,听说你还有个秀才哥哥?”
白英愣了愣,没料到她会提到家人,回道:“奴婢是有个哥哥叫白敬启。”
容兰抿了抿唇,“要是你哥哥在明年的秋闱能中举人,那你脸上也有光了。”
白英微微一笑,提到白敬启她的内心是骄傲的,“借主子吉言,倘若他能中举,也算是了了家中长辈们的心愿。”
“想来于你也是有好处的,他日年满二十五岁出宫,有个举人哥哥,说亲的门第自然不能马虎。”
这些话听在白英耳里暗暗觉得不对劲,她慌忙跪下,紧张道:“奴婢惶恐,还请主子明示。”
容兰看也不看她,径自饮茶水,叫人瞧不出心思。
白英内心更是惴惴不安。
过了许久,头顶上才响起容兰不紧不慢的声音,“往日我们在宁清宫共过事,我对你也多加照拂,未曾刁难过你。”
白英老实回答:“主子心慈,确实对奴婢多加照拂,奴婢心存感念。”
“你知道太后娘娘为何要派你来服侍我吗?”
“奴婢不知。”
“表面上看,无非是平日里我对你好,同你相处和睦,才把你指派过来服侍我,算是贴心之举。至于暗地里,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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