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阮掌事拱了拱手,客气的问。
楚君澜笑着将面纱掀开一面,又迅速戴上:“阮掌事怎会在此处?大长公主如今也在淮京城?”
“世,世子妃?”阮掌事先是一愣,旋即大喜过望,“太好了,竟会在此处遇见了您,我们老夫人就有救了!”
“我正想问府上是谁病了,难道是大长公主?”
阮掌事苦笑着摇头:“皇上早就将我们主子贬为庶人了,如今哪里还有什么大长公主?只有阮萧氏。”抬头看了一眼杏林堂,阮掌事叹息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我们家主子早年跟随先帝爷出征,何等风采,如今却连个大夫都不肯出诊了。”
楚君澜担忧道:“我跟着您去瞧瞧吧,我虽不才,治病的本领还没忘。”
“正要求您的!”阮掌事原地转了一圈,欢喜之情溢于言表,“您跟小人来。”
楚君澜想了想,便回头告诉了天宝:“你们都回去吧,稍后我自己回去便是。”
天宝不认得阮掌事,距离太远,也不知楚君澜与人都商议了什么,但傅之恒的吩咐是要让她送楚君澜回宫,如今半路自己就回去了,只怕傅之恒要生气。
楚君澜似乎看出了天宝的为难,笑道:“你只管回去,就说我还有其他事要办,就打发你回去了,我会保护好自己,你家公子不会怪你的。”
天宝犹豫着点了点头,道:“那好吧,那小的便回去回话了,您自个儿要多小心。”
楚君澜点头,摆手示意天宝可以离开,便跟着阮掌事离开了集市。
阮掌事带着楚君澜穿过街道,拐入另外一条巷子,一边走一边低声道:“当初皇上将我们主子贬为庶人,永不许回京,主子就带着公子还有几个信得过的人一同来到了淮京。谁料想,皇上后来竟迁都来淮京了。我们虽奉旨不许入京,皇上迁都的事却是谁也无法预料的,也就这么住着了。”
楚君澜点点头,其实她倒是觉得,以大长公主和叶以渐的头脑,未必猜不出是景鸿帝会什么时候迁都来淮京,他们极有可能是故意为之。
但这些都是无伤大雅之事,景鸿帝又不是昏君暴君,便是遇上了大长公主,只要大长公主说出方才阮掌事的说辞,皇上也不会深究。
大长公主毕竟是皇上的姑姑,就算被贬为庶人了,皇上也不会背负“赶尽杀绝”这个骂名的。
两人三拐两拐的来到一条巷子的尽头,阮掌事敲了敲半旧的黑漆门,里头立即有个婆子应声:“来了。”
“吱嘎”一声,斑驳的黑漆门拉开,婆子探头出来道,“大夫请来了吗?”
“请来了,这下子可请来一位神医,”阮掌事转身对楚君澜微笑,“这是我那浑家,姓张,”又转而介绍,“这位是小医仙,原来的恭亲王世子妃。”
楚君澜客气笑道:“张嬷嬷好。”
张嬷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愕的看着楚君澜,旋即脸上就是狂喜的表情:“哎呦,阿弥陀佛,果真是您来了?快请进来!”
张嬷嬷与阮掌事一同客气的将楚君澜迎进了门。
二人在前头客气殷勤的引路,楚君澜跟随在身后,不由得打量起这个院落。
这是一个一进的院落,绕过影壁便能看到面阔三间的正房,两旁左右各三件厢房,倒座房做了厨房和下人房使用,院子里有两个粗实的婆子正在打水。
看着院子中的冷清和陈旧,再看看院落的狭窄,回想当初京城的大长公主府是何等雕廊画栋,楚君澜一时间有些唏嘘,
当真是皇家最无情,明明是自己的姑姑,却可以不管不顾到这个地步,从前大长公主得势时那些巴结的人,如今说不得还要回头来反踩一脚,就看方才阮掌事请不到大夫,便是有人背后安排的。
大长公主在淮京的消息,或许已有不少人知道了。只要有这些人知道,那么锦衣卫探查百官,就不可能不知道。难道这么大的事赵潜会瞒着皇上?自然是不会的。
皇上既知道自己的姑姑在此处,却依旧不闻不问,真真是无情。
楚君澜心思电转,不过也就在转眼之间。
进了正屋,阮掌事停步子,张嬷嬷引着楚君澜往内室走去,柔声道:“主子,您瞧谁来了?”
张嬷嬷话音方落,床榻方向便传来一阵咳嗽声,那咳嗽似乎是从胸腔里发出的,好似怎样都压抑不住。
楚君澜忙绕过素面屏风进了里屋,摘了面纱与大长公主行礼道:“见过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穿着一身素白的里衣,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捂着胸口咳嗽的十分痛苦,眼前还挂着一片泪雾,抬头对上楚君澜的视线,当即便惊愕的睁圆了双眼:“是,咳咳……是你……”
楚君澜点点头,将还带着凉气的披风脱下放在了外间的椅子上,转身回到床榻旁给大长公主诊脉。
大长公主头发已经花白,散乱的披散在身后,干燥的仿佛一团乱草,再没有了从前的端雅风华、贵气天成。
楚君澜仔细的查看过双手的脉象,松了一口气,笑着道:“无妨的,是寻常风寒,不过拖延的久了,加上大长公主心内郁结不散,这才迟迟不好。”
从袖袋中取出针灸用的银针,拉过大长公主的手,在手背,手臂,脖颈等几处取穴,屋内很快就传来“嗡嗡”的针鸣声。
大长公主那压抑不住的咳嗽声,渐渐的弱了,她感觉终于能放心的喘口气。
张嬷嬷就在一旁看着,见楚君澜简简单单便解决了困扰大长公主多日的咳嗽,大长公主的脸色比先前咳得紫涨时,不知好看了多少,一时间眼睛都亮了,不住地喃喃:“果真是小医仙,果真是小医仙,名不虚传啊!”
楚君澜笑了笑,对张嬷嬷这样忠心耿耿的人有天然的好感,面对这样真诚不做伪的笑容,总让她能想起她身边的紫苑和紫嫣。
“张嬷嬷,劳烦你去预备纸笔来,我开一张药方子,”想到方才阮掌事在杏林堂碰壁,想来若去抓药也少不得要坎坷,说不定药材里还会被人故意动手脚,寻常人也看不出差别来,便道,“抓药便不必了,我待会儿亲自去一趟,也能挑一挑药材的品质。”
张嬷嬷连连点头,她也是大长公主府里呆了半辈子的,什么样的阴司手段不知道?楚君澜的善意她哪里不能体会?当即就欢天喜地的去预备纸笔来。
大长公主身上扎着的银针还在发出嗡鸣声音,此情此景,让她不自禁回想起当初与楚君澜初次见面时。
当时叶以渐卧病不起,眼看人就要不行了,她急的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为了给外孙看病,去京城各个医馆药铺里强行抓了许多大夫来,不小心就将去抓药的楚君澜也给抓了来。
若没有当时的阴差阳错,她的外孙怕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而如今又是同样的情况,又是楚君澜上门来帮她看病。
可她已经不是贵极一时的大长公主了,就连身边的人也已散了个七七八八,只留下三五个忠心耿耿的老仆,连抓药看病这等事,都要受人的为难。
大长公主如今能轻松的喘着气,心里便是一阵悲凉。眼中渐渐的蓄了泪,却并未让泪水落下来。
楚君澜看大长公主苍老至此,披散着干草一样的花白头发,模样简直与从前天差地别,心里也很不好受。
“您不必担忧,您的风寒只需好生调养便可以好了。”
大长公主悲凉的摇摇头:“已经这一把年纪,富贵过,也落魄过,该经受的我都经受过,该享受的也享受过了,便是逃不过着个坎儿,我也算已活够了本,我只是……担忧渐儿。”
楚君澜想起叶以渐对她的感情,不免也有些唏嘘,问道:“叶公子如今怎样了?怎没见他出来?”
以叶以渐的孝顺,大长公主病了,他却不出来侍疾,便是有些说不过去的。
大长公主身闭了闭眼,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渐儿他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们离开京城后,渐儿他护送我到此处安置,便留书一封,离家出走了。”
楚君澜闻言,不免大惊失色。
“您说什么?”她如何也想不到叶以渐没有出现,竟是因为离家出走了,叶以渐后来性情大变,也不至于会做出这等事,若说他会全然不顾大长公主,楚君澜是不信的。
难到叶以渐是遇到了什么事,没有告诉大长官公主?
楚君澜虽然心里这样想,却不敢再增加大长公主的担忧,并未提起,只道:“叶公子才华出众,又聪慧过人,您着实不必为他担忧,说不定他去办什么要紧的事,亦或者是想出去散散心,四处走走也未可知。”
“希望如此。”大长公主素来骄傲,忍不住落下眼泪已觉得十分窘迫,楚君澜既这样劝说,她便收起了眼泪,转而道,“今日劳你来家中为我看病,我如今却不知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来报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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