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重重险阻,突破层层障碍之后,武德元年(618年)五月,李渊在长安称帝,正式建立大唐王朝。李唐王朝的诞生,是李家父子通过不懈努力而获得的成果。同时,李唐建国,也标志着中国历史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然而此时,新生的大唐王朝,却面临着异常严峻的考验。由于隋末天下大乱,华夏大地再度分裂割据。唐王朝处于四方群雄的虎视眈眈之下,因此,李唐王朝肩负着平定四海,一统天下的历史重任。
为了实现大唐王朝一统天下的夙愿,因而确定了先固关中、东征中原、再平江南的战略计划,正式拉开了唐初统一战争的序幕!所以,李渊认为,一统天下的第一步,首先就要解决威胁关中的割据政权。可是,还没等李渊开始实施统一战争的第一步,他却收到了一个“意外之喜”。身为反隋盟主的瓦岗军领袖李密,竟然率领部众,前来投奔李唐王朝。在隋末群雄并起的乱世,李密无疑是一个风云人物。他曾经率领瓦岗军南征北战,威震中原,甚至一度就要攻下了大隋王朝的东都洛阳。
就是这样一位呼风唤雨,一呼百应的一代枭雄,为什么会突然前来投奔李唐呢?原因很简单,李密兵败于洛阳城下。那么,实力雄厚的李密,为什么会在洛阳城下功败垂成呢?洛阳城下,究竟又发生了怎样惊心动魄的较量?面对李密的来投,已经成为大唐皇帝的李渊,又会如何对待这位曾经给予自己帮助的瓦岗军领袖呢?
事情的来龙去脉,还得从李密围攻东都洛阳,娓娓道来。
大业十三年(617年)二月,实力日益壮大的李密,在瓦岗军众将的一致推举下,坐上了瓦岗军的头把交椅。当月,李密自称魏公,在河南巩县南郊,设立祭坛,祭天登位,年号永平。并且,李密所下达的文书,末尾的落款都是“行军元帅魏公府”。
李密自称魏公,成为瓦岗军领袖之后,开始大量分封瓦岗军的文武大员。先说对于谋臣的分封,李密委任房彦藻为元帅左长史,邴元真为元帅右长史,杨得方为左司马,郑德韬为右司马,祖君彦为记室。
再来看对武将的分封。瓦岗军前任首领翟让,对于李密有知遇之恩,这次还是翟让主动让贤,将瓦岗军首领之位让给了李密。所以,李密自称魏公后,对于翟让也非常感激,授予翟让为上柱国、司徒、东郡公,允许翟让可以自行设置长史以下的官属,减元帅府之半。
同时,李密又分封了瓦岗军的两位名将:单雄信、徐世勣,以单雄信为左武候大将军,徐世勣为右武候大将军,各领所部兵马。单雄信是当时数一数二的猛将,擅长使用马槊,被誉为“飞将”,《旧唐书·单雄信传》记载“少骁健,尤能马上用枪,密军号为‘飞将’。”后来,单雄信更是成为了评书演义中一个著名的绿林好汉。
至于徐世勣,后来更是成为了唐初“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历经唐高祖、唐太宗、唐高宗三朝,为大唐王朝立下了赫赫战功。徐世勣归顺李唐之后,唐高祖李渊专门赐他国姓“李”,从此改名为“李世勣”;后来,为了避唐太宗李世民的名讳,他又改名为“李勣”,历任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司空、太子太师,封英国公。只不过此时,他还叫徐世勣,是瓦岗军中的重要将领,还是一个快意恩仇的少年英雄。
李密自称魏公,成为了瓦岗军的最高领袖,建立隋末瓦岗魏国政权,标志着他已经初步具备了改朝换代的雏形。很明显,李密的最终目的,是要夺取天下。而且,经过李密的努力,瓦岗军的实力,日益强大,已经成为了中原地区的第一反隋武装。尤其是李密建立魏国政权后,瓦岗军的力量,更是进一步壮大:
于是赵、魏以南,江、淮以北,群盗莫不响应。……道路降者不绝如流,众至数十万。 (《资治通鉴》)
大业十二年(616年),隋炀帝三下江都后,整个中原北方地区,真正地陷入了群雄逐鹿的局面。在大大小小的农民起义军中,形成了三支最重要的起义军力量,它们分别是李密、翟让领导的瓦岗起义军,窦建德领导的河北起义军,杜伏威、辅公祏领导的江淮起义军。而李密、翟让的瓦岗军,正是众多起义军中的佼佼者。
在自称魏公,建立割据政权之后,李密下一步该何去何从呢 ?既然李密早有平定天下的雄心,就必须要有大的行动。如果想要夺取天下,必须要有一个立足点。就像后来李渊占据长安,开创了大唐王朝,最终成就帝业。所以,李密也在寻找自己的落脚点。终于,李密将这个地方锁定到了大隋王朝的东都——洛阳。
洛阳,自古以来,便是中原地区的重心,东汉、曹魏、西晋、北魏,都相继定都于此。因此,大业元年(605年)三月,也就是隋炀帝即位的当年,他便下旨,营建东都洛阳。之所以要营建东都洛阳,隋炀帝主要看上了洛阳的地理位置。
因为,洛阳作为中原腹地,可以西控突厥、东安山东、北定辽东、南接淮扬,彰显了大隋王朝傲视天下的独尊地位。按照《隋书》的说法是,“控以三河,固以四塞,水陆通,贡赋等”。隋炀帝自己也曾经说过洛阳的重要性:
我有隋之始,便欲创兹怀、洛,日复一日,越暨于今。念兹在兹,兴言感哽!(《隋书·炀帝本纪》)
隋炀帝营建东都洛阳,等于是在东部地区建立了一个坚强的政治核心,它成为了大隋王朝管理东部地区的大本营,使得隋朝更加容易对东部发号施令,更加容易治理和管理东部。它是隋王朝统治东部的重要象征。
李密当然明白洛阳的重要性,所以,只要拿下洛阳,便能号令天下。于是,李密遂以洛口作为都城,命令护军田茂,修筑洛口,加固城防;然后,环绕洛口四十里的区域,驻扎了下来。
紧接着,李密派遣左长史房彦藻,率军向东攻略,连克安陆、汝南、淮安、济阳等地,河南地区的大部分郡县,相继落入李密之手。可以说,李密现在几乎占领了大半个河南地区。接下来,瓦岗军的兵锋,直指东都洛阳。
问题是,攻打东都洛阳,并不是李密的初衷,早在几年前,他就对攻打洛阳不抱任何希望。
大业九年(613年)四月,隋炀帝第二次东征高句丽之际,负责押运粮草的隋朝礼部尚书杨玄感,突然在黎阳起兵反隋。最终,因为杨玄感起兵,隋炀帝第二次东征高句丽的军事行动,也功败垂成。就在杨玄感起兵之初,李密作为杨玄感的谋士,特意为杨玄感献出了上、中、下三条计策。
首先,李密的上策是:
天子出征,远在辽外,去幽州犹隔千里。南有巨海,北有强胡,中间一道,理极艰危。公拥兵出其不意,长驱入蓟,据临渝之险,扼其咽喉。归路既绝,高丽闻之,必蹑其后。不过旬月,资粮皆尽,其众不降自溃,可不战而擒,此上计也。 (《资治通鉴》)
其次,李密的中策是:
关中四塞,天府之国,虽有卫文升,不足为意。今帅众鼓行而西,经城勿攻,直取长安。收其豪杰,抚其士民,据险而守之。天子虽还,失其根本,可徐图也。(《资治通鉴》)
最后,李密提出的下策是:
简精锐,昼夜倍道,袭取东都,以号令四方。但恐唐祎告之,先己固守。若引兵攻之,百日不克,天下之兵四面而至,非仆所知也。(《资治通鉴》)
总结一下,李密的这上、中、下三策,他的上策,主要建议杨玄感引兵北上,占领涿郡,封堵临渝关,与高句丽前后夹击,让隋炀帝腹背受敌;中策,建议杨玄感一路西进,占领都城长安,致使隋炀帝有家难回;下策才是就近攻打东都洛阳。
如果当时,杨玄感选择了上策和中策的任何一策,恐怕隋朝当时就会提前灭亡。可是,杨玄感思虑再三,既没有选择上策,也没有选择中策,而是选择了李密提出的下策,攻打洛阳。最终的结果,可想而知,杨玄感兵败身死。
所以,攻打洛阳,并不是李密的初衷。可是如今,李密成为了瓦岗军的最高领袖,却率军攻略河南,对洛阳步步紧逼,这岂不是与自己的初衷背道而驰吗?当初,李密仅仅是杨玄感的一个谋士,他是站在一个谋士的角度,去分析天下大势。现在,他是瓦岗军的最高领袖,就必须要从瓦岗军的实际情况出发。
李密之所以决定攻打洛阳,主要基于以下三点考虑。
第一,瓦岗军的根基在河南。
瓦岗军的第一任首领翟让,是东郡韦城县(今河南滑县)人,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法曹。大业七年(611年),因为犯了事,被关进了监狱。可是,狱吏黄君汉,欣赏翟让的骁勇,便私自放了翟让。
翟让逃出生天后,便前往河南滑县东南的瓦岗寨,聚众起义,扯起了造反的旗帜。不久,同郡的单雄信、徐世勣,也一同参加起义。于是,翟让一行人,便在大运河永济渠沿岸,抢劫来往船只。这样时间久了,《资治通鉴》记载,“资用丰给,附者益众”,起义的队伍,逐渐扩大起来,聚集了有万余人之众。
所以,瓦岗军的发家之地是在河南,崛起于中原地区,基本上大部分瓦岗军将士,都是河南本地人。因此,这些土生土长的瓦岗军,对中原是有着浓厚的乡土之情。李密如今的抉择,与杨玄感当年的顾虑一样。无论是攻打长安,还是占领涿郡,都是背井离乡,长途奔袭。瓦岗军的将士,不去打近在眼前的洛阳,却要长途奔袭,远离故土去进攻关中,这一点就很难让人接受。
第二,洛阳粮食产量充足。
自古以来,中原便是天下中心,经济发达,物产丰盈。隋炀帝营建东都洛阳,将洛阳打造成了一个富庶的粮食基地,在洛阳城中和洛阳四周,建立了好几个大型粮仓和粮窖,里面储存着大量的粮食。
比如,东都洛阳有一个粮仓:含嘉仓。经过近年考古出土发现,以及唐朝的有关记载,含嘉仓存有583多万石粮食,1石约等于81斤。这样一计算,含嘉仓的粮食,应该是23.6万吨。含嘉仓的丰硕存粮,仅仅是东都洛阳“天下粮仓”的冰山一角。洛阳的丰硕存粮,可不是一个区区的含嘉仓,就能一言以蔽之的。
除了存粮丰富的含嘉仓,隋炀帝又在东都洛阳设立了另外两个粮仓:洛口仓、回洛仓。以洛口仓为例,洛口仓光粮窖就有三千个,每一个粮窖,就能容纳8000石粮食,估算下来,应该是100万吨左右。另一个回洛仓,共有三百口粮窖,其囤积的粮食也在10万吨左右。如此一算,含嘉仓、洛口仓、回洛仓,三大粮仓的储粮总和是133.6万吨。
李密明白,身处乱世,谁掌握了粮食,谁就掌握了主动权,有粮就有兵。其实,早在李密决定进攻洛阳之前,他就已经盯上了洛阳的一个粮仓:洛口仓。因此,李密就向当时还是瓦岗军首领的翟让建议,夺取洛口仓:
今百姓饥馑,洛口仓多积粟,去都百里有馀,将军若亲帅大众,轻行掩袭,彼远未能救,又先无豫备,取之如拾遗耳。比其闻知,吾已获之,发粟以赈穷乏,远近孰不归附!百万之众,一朝可集,枕威养锐,以逸待劳。纵彼能来,吾有备矣。然后檄召四方,引贤豪而资计策,选骁悍而授兵柄,除亡隋之社稷,布将军之政令,岂不盛哉! (《资治通鉴》)
于是,李密、翟让率领七千精兵,自阳城向北出发,越过方山,从罗口突袭兴洛仓,一举夺取了兴洛仓。打下兴洛仓后,李密下令,打开兴洛仓,任由百姓取走粮库中的粮食。这样一来,果然带来了很好的效果,“老弱襁负,道路相属。”
李密非常看重洛阳的粮食优势,在他看来,只要拿下洛阳,就能获得源源不断的粮食。手中有了粮食,就会拥有百万大军。有了军队,扫平天下,成就帝王大业,将会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第三,李密个人的雄心。
李密可不是一般的草根出身,与李渊一样,他也是出身于关陇贵族集团。李渊的祖父李虎,是西魏、北周的“八大柱国”之一;而李密的曾祖父李弼,也是威名赫赫的“八大柱国”之一。并且,李密出生于辽东李氏家族,辽东李氏一族,四世三公,是典型的高门大族。所以,李密从小就有一种贵族气质,志存高远,睥睨天下。
有一个故事,就能说明李密年少时的远大志向,这是记载于《旧唐书·李密传》中的故事。
李密年少时,师从于著名大儒包恺。有一次,李密前去拜包恺为师,骑着一头黄牛,在牛背上铺着一层蒲草坐垫,又将一整套《汉书》,挂在牛角上。然后,李密一只手拿着牛绳,一只手则捧着书卷,认真研读。
正巧,这个时候,越国公杨素从李密对面路过。杨素看到认真读书的李密,不禁心生好奇,上前问道:“何处书生,耽学若此?”李密抬头一看,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越国公杨素。于是,李密马上从黄牛上下来,向杨素恭恭敬敬地行礼,通报了自己的名字。杨素又问他读的什么书,李密回答说:《项羽传》。一个能对项羽这样一个英雄无比崇拜的人,将来必然是一个不凡之人。所以,杨素曾经对儿子杨玄感等人,这样评价李密:“吾观李密识度,汝等不及。”
出身于关陇贵族集团,因此,李密从小到大便自命不凡,心中一直有着一个英雄梦。杨玄感起兵反隋之时,李密就成了杨玄感的谋士。后来,杨玄感兵败身死,李密被抓。可是,李密却略施小计,逃出牢笼,从此成了一个通缉犯,四处流亡,浪迹江湖。
兜兜转转了几年,胸怀大志的李密,终于找到了他人生梦想的出发点,那就是翟让的瓦岗寨。来到瓦岗寨后,李密可以说是如鱼得水,一步步带领瓦岗军发展壮大,威震中原。比如,李密刚来瓦岗寨,见到翟让所说的一番话,足以看出李密对于图谋天下的勃勃雄心,他的这番话是怎么说的:
刘、项皆起布衣为帝王。今主昏于上,民怨于下,锐兵尽于辽东,和亲绝于突厥,方乃巡游扬、越,委弃东都,此亦刘、项奋起之会也。以足下雄才大略,士马精锐,席卷二京,诛灭暴虐,隋氏不足亡也!(《资治通鉴》)
自比为汉高祖刘邦、西楚霸王项羽那样的盖世英雄,由此可见,李密也是一个心怀天下之人,他也有意取代隋王朝,成就帝业。所以,在李密看来,只有攻下洛阳,方能号令天下,实现自己的雄心壮志。
综合以上三点因素,在建号魏公之后,李密就将瓦岗军下一步的军事行动,确立为进攻洛阳,攻取洛阳。并且,当时的局势,也有利于李密进攻洛阳。经过李密的努力,瓦岗军实力日益增强。隋炀帝三下江都之前,让自己的另一个孙子越王杨侗,留守东都洛阳。可是,越王杨侗此时不过就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所以,东都洛阳人心惶惶。因此,这个时候,正是李密率领瓦岗军,对洛阳大举用兵的千载良机。
就在李密决定攻打洛阳不久,李密便以孟让(山东长白山起义军首领)为总管、东郡公。大业十三年(617年)四月九日,孟让率领两千步骑,趁夜进攻东都洛阳的外城,在洛阳外城的丰都市,大肆焚烧抢劫,直到天亮拂晓,才引兵离去。这样一来,洛阳内外,更加人心惶惶。于是,洛阳外城的许多居民,纷纷迁居至宫城里面。洛阳城中,各个衙署中都住满了人。并且,在此之后,洛阳附近的不少隋朝官吏、将领,也相继归降李密。
巩县长史柴孝和、监察御史郑颐,献出县城,投降李密;隋朝虎贲郎将裴仁基,与其子裴行俨,杀死监军御史萧怀静,率领部众,举虎牢关全城,投降李密。在这么多隋朝官吏、将领,投降李密之后,李密授予裴仁基上柱国、河东公;其子裴行俨骁勇善战,也被授予上柱国、绛郡公;任命柴孝和为护军,郑颐为右长史。
很快,李密又收服了两位猛将:秦琼、程咬金。这两个人后来都成为了唐王朝赫赫有名的开国名将,也是评书演义极力渲染的英雄人物。秦琼秦叔宝,原本是隋朝名将张须陀的部下,后来,大海寺一战,李密设计大破张须陀,张须陀战死。在这之后,秦琼便一直追随裴仁基,这个时候,也投在了瓦岗军的旗下。
对于秦琼、程咬金的投奔,李密也是非常高兴。因此,李密任命秦琼、程咬金为骠骑将军,位列“四骠骑”之一。同时,李密又将瓦岗军中的八千精锐,分给“四骠骑”,作为他们的亲军,号称“内军”:
选军中尤骁勇者八千人,分隶四骠骑以自卫,号曰内军,常曰:“此八千人足当百万。” (《资治通鉴》)
可以说,现在洛阳外围的军事形势,对于李密和瓦岗军来说,是非常有利的。所以,李密终于决定,正式对东都洛阳发起进攻。就这样,李密的瓦岗军,与隋朝洛阳守军,正式开始了在洛阳城下的鏖战。
大业十三年(617年)四月十三日,李密派遣裴仁基、孟让,率领两万瓦岗军,奔袭回洛仓,一举攻克了回洛仓。攻克回洛仓后,瓦岗军乘胜打进了洛阳,掳掠城内居民,并且还纵火焚烧了天津桥,东都洛阳一时陷入混乱。
可是,情况却迅速发生了逆转。洛阳城内的隋朝守军,趁着瓦岗军纵兵掳掠,军纪混乱之际,趁机发起反攻,瓦岗军大败,裴仁基等人败走洛阳。因此,瓦岗军第一次对洛阳的进攻,先胜后败,以失败告终。
裴仁基兵败洛阳,李密决定,自己亲自出马。就在瓦岗军败走洛阳,没过多久,李密率领部众,屯驻回洛仓,对洛阳形成威逼之势。当时,驻守洛阳的隋朝守军,总共有二十多万,兵力也算雄厚。面对李密的步步紧逼,东都守军自然是严防死守,“乘城击柝,昼夜不解甲”。因此,李密率军攻打偃师、金墉,未能攻克,只能被迫返回了洛口。
虽然,东都守军暂时扼制了李密的进攻。但是,洛阳城中的情况,也是不容乐观。现在,洛阳最大的难题,便是粮食问题。李密经过几次作战,夺占了洛阳城外的好几个粮仓,使得洛阳城中的粮食情况,捉襟见肘。以至于到了什么地步?城中布帛堆积如山,“至以涓为汲梗,然布以”。
负责留守东都洛阳的越王杨侗,为了缓解洛阳的粮食危机,同时也为了防备瓦岗军的再度进攻,将回洛仓的一部分粮食,先行运入城中,暂缓粮荒。与此同时,越王杨侗又命令,五千兵马驻扎丰都市,五千兵马驻扎上春门,五千兵马驻扎北邙山,分为九营,首尾相应。一万五千隋军兵马,互为犄角,防止李密偷袭。
四月十九日,李密亲率三万瓦岗军,进逼东都洛阳。越王杨侗派遣将军段达、虎贲郎将高毗、刘长林等人,领兵七万,迎战李密。结果,隋军战败。紧接着,李密占据回洛仓,在洛阳城外修筑壁垒战壕,对东都洛阳形成包围态势。
同时,李密命令麾下的著名才子祖君彦,撰写讨隋檄文,历数隋炀帝的十宗罪,把隋炀帝骂了个狗血喷头,然后,传檄各郡县。这就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一篇檄文,——《为李密檄洛州文》。其中,有几句千古名言:
罄南山之竹,书罪无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
李密调集重兵,围困东都洛阳,洛阳情势岌岌可危。没有办法,越王杨侗只能派遣太常丞元善达,穿过瓦岗军的防区,前往江都,请求隋炀帝返回东都洛阳,以镇局势:
李密有众百万,围逼东都,据洛口仓,城内无食。若陛下速还,乌合必散;不然者,东都决没。 (《资治通鉴》)
说完,元善达当众呜咽流涕。一听让自己回东都,隋炀帝的脸色,立刻变了。还没等隋炀帝开口说话,向来善于察言观色的内史侍郎虞世基,就在一旁煽风点火:“越王年少,此辈诳之。若如所言,善达何缘来至!”隋炀帝听后,勃然大怒,下令将元善达发配到义军横行的东阳,押运粮食。不久,元善达就被起义军所杀。
可以看出,隋炀帝此时对于东都洛阳的危局,已经彻底绝望了。所以,洛阳几乎没有外援了。在这样有利的情势下,李密围攻洛阳,是否会一帆风顺呢?显然不是。李密围攻洛阳的战役,打得是异常艰苦。
李密围攻洛阳,所面临最大的军事问题,并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整体战略的发展。就具体战役而言,李密没有遇到任何难题,一直都是胜多败少。可是,李密的想法,是要迅速攻下洛阳城。现在的情况,变成了无论李密打了多少胜仗,就是无法攻破洛阳。这样一来,李密就和洛阳隋军的对峙,进入了相持阶段。洛阳之战,从原本的攻坚战,反倒变成了持久战,这是最让李密苦恼的地方。
为什么李密对洛阳久攻不下?原因无非有两个。
第一,洛阳城防坚固。洛阳是隋朝的东都,在隋炀帝心中,洛阳的地位,要比长安重得多。所以,驻守洛阳的东都守军,自然会加固洛阳的城防。并且,洛阳城中,还有二十多万隋朝军队,李密一时半会也攻不下来。
第二,隋朝的援军已到。非但如此,李密还碰到了一个非常强劲的对手。
在这样的相持状态下,李密很快就遭到了一场惊险的军事挫折。对于李密所面临的军事困境,瓦岗军内部,也有人提出了其它意见。李密的重要谋士柴孝和,他向李密建议,改变方向:
秦地阻山带河,西楚背之而亡,汉高都之而霸。如愚意者,令仁基守回洛,翟让守洛口,明公亲简精锐,西袭长安,百姓孰不郊迎,必当有征无战。既克京邑,业固兵强,方更长驱崤函,扫荡东洛,传檄指捴,天下可定。但今英雄竞起,实恐他人我先,一朝失之,噬脐何及! (《旧唐书·李密传》)
柴孝和的意见是,眼下洛阳久攻不克,与其在洛阳城下与隋军缠斗,倒不如另辟蹊径,放弃洛阳,直接西进长安。在柴孝和看来,关中才是成就帝王之业的地方。如果,到时候被别人抢了先,悔之晚矣!
柴孝和提出放弃洛阳,西进长安的建议,李密不是没有考虑过。可是,李密也有顾虑,还是前文提到过的,瓦岗军的根基在河南。因此,他对柴孝和说:
君之所图,仆亦思之久矣,诚乃上策。但昏主尚存,从兵犹众,我之所部,并是山东人,既见未下洛阳,何肯相随西入?诸将出于群盗,留之各竞雌雄。若然者,殆将败矣!(《旧唐书·李密传》)
看到李密有顾虑,柴孝和于是提出了一个折中的建议:“然则大军既未可西上,仆请间行观畔。”兵分两路,李密继续率领瓦岗军主力,围攻洛阳;自己则带领一支偏师,西进长安,探一探关中的虚实。李密同意了柴孝和的这个建议,总得试一试才知道,或许西进长安可以成功呢!
得到了李密的授权,柴孝和立刻带着几十名骑兵,一路西进。由于瓦岗军的威名实在太大了,等柴孝和一行到了陕县的时候,便已经聚集了一万多部众。看上去,柴孝和这边的进展还不错。然而,李密这边却出事了。
原来,李密率领瓦岗军,围攻洛阳,经常身先士卒,往往杀入东都西苑,与隋军作战。可是,在作战中,李密不慎被流矢射中,只得在营帐中养伤。李密受伤,使得瓦岗军内部开始出现波动,军心逐渐不稳。
越王杨侗看到瓦岗军军心出现波动,认为这是天赐良机,急忙命令将军段达、监门将军庞玉,趁夜率军反攻李密。隋军在回洛仓西北方向,摆开阵形,准备对李密发起进攻。李密看到隋军前来偷袭,马上和裴仁基率军出战。可是,由于仓促应战,瓦岗军被打得大败,部队死伤了一大半。李密只能被迫后撤,原来已经占领的回洛仓,重新落入隋军之手,李密只好率部在洛口仓布防。
李密战败的消息,传到了关中。结果,柴孝和聚集的一万多部众,瞬间作鸟兽散,四散奔逃。就这样,柴孝和西进长安的计划,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无疾而终,柴孝和只得重返洛阳。
刚刚经历了一场大败,不过很快,瓦岗军又恢复了元气。不久之后,李密重整旗鼓,再次进逼洛阳,双方大战于平乐园;李密下令,将骑兵置于左翼,步军置于右翼,中军架设强弓劲弩,然后命大军擂鼓冲锋,隋军大败,瓦岗军重新夺回了回洛仓:
李密复帅众向东都,丙申,大战于平乐园。密左骑、右步,中列强弩,鸣千鼓以冲之,东都兵大败,密复取回洛仓。 (《资治通鉴》)
历史往往充满了不确定性,李密围攻洛阳的战况,刚刚有所好转。很快,他就碰到了一个非常难缠的宿敌,——王世充。
王世充,那可是隋末唐初一个叱咤风云的乱世枭雄。王世充何许人也?其实,王世充的祖上,并不是汉人,而是西域胡人,本姓支。后来,到了王世充父亲这一辈,才辗转迁居到了中原,改姓王。那么,王世充究竟有何过人之处?根据《旧唐书·王世充传》的记载:
世充颇涉经史,尤好兵法及龟策、推步之术。……善敷奏,明习法律,然舞弄文法,高下其心。
大业中期,王世充担任江都郡丞,兼领江都宫监。王世充在江都宫监的任上,非常善于察言观色,为隋炀帝修建亭台楼阁,积极镇压农民起义,所以,深得隋炀帝的信任和倚重。
但是,千万不要以为,王世充就是一个只会阿谀奉承的马屁精,此人带兵也有一套。《旧唐书·王世充传》记载:
每有克捷,必归功于下,所获军实,皆推与士卒,由此人争为用,功最居多。
并且,王世充又是一个心狠手辣之人,就以他镇压农民起义来说。大业九年(613年)六月,杨玄感起兵反隋。当时,不少人都响应杨玄感的起兵,在江都附近,就涌现出了一支起义军,那就是余杭的刘元进起义军。
隋朝不断调兵遣将,镇压刘元进,王世充也参与其中。后来,王世充以数万淮南主力军,大破起义军,刘元进阵亡。虽然刘元进死了,但是他的许多余部,依旧在占山为王。如何剿灭这些残余势力,王世充想了一个阴招。
王世充找了一个黄道吉日,将所有起义军余部召集在一起。在通玄寺的佛像前,焚香起誓,承诺只要他们能够投降,自己绝不追究。听完这话,起义军纷纷投降。没想到,在起义军余部投降后,王世充立即翻脸不认人,下令将投降的刘元进余部三万多人,全部坑杀于黄亭涧。
这一次,李密遇到了王世充这个劲敌。虽说,隋炀帝此时对于东都洛阳已经彻底放弃了,但是隋炀帝还想做垂死挣扎。因此,隋炀帝派出了自己的心腹爱将王世充,前往救援东都洛阳。
大业十三年(617年)七月,也就是李渊晋阳起兵的同年同月,隋炀帝派遣江都通守王世充,率领五万江淮子弟兵,驰援东都洛阳。不仅如此,隋炀帝又向东都增派了好几路援军,向洛阳进发,共同讨伐李密。
李密刚刚扭转了战场态势,王世充的五万江淮兵马,随即赶来,而隋朝多路援军,也接踵而至。所以,李密现在真的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军事困境。他不仅要面对洛阳城内的隋朝守军,更要直面从江都而来的王世充大军。
果然,王世充刚到洛阳,就给了李密一个下马威。王世充率领五万大军,赶到洛阳,夜渡洛水,在黑石安营扎寨,立即对李密的瓦岗军发动猛攻。李密迎战受挫,瓦岗军大败。混战之中,李密最倚重的谋士柴孝和,溺水身亡。
李密不愧是李密,他并没有被暂时的失败吓倒。于是,李密率领精骑,向南渡过洛水,其余瓦岗军部众,则向东前往月城。王世充以为瓦岗军已经溃败,便率领部众,追击月城的瓦岗军。没想到,李密的主力,突然从洛水南岸,直插王世充的黑石大营。王世充得知主营被围,急忙回撤。李密率军与之交锋,斩首三千余级,王世充大败。
自从经历了洛水之败,王世充用兵开始变得谨慎。他在洛口仓以西安营扎寨,坚守壁垒,与李密的瓦岗军相持了一百多天,双方大大小小,进行了六十多场战斗,互有胜负。在此期间,不少农民起义军的领袖,纷纷归附李密。李密的实力,又进一步得到了壮大。同样,王世充也在等待时机,想和李密再打一场大仗。
义宁二年(618年)正月,王世充出兵袭击仓城,却遭到了李密的反击,王世充战败。没有办法,王世充决定孤注一掷,将大本营挪到了洛口仓以北。并在洛水上搭建浮桥,派出了全部精锐兵马,渡过洛水,进攻瓦岗军。
王世充的军队,刚一渡河,就与瓦岗军厮杀在一起。李密率领一千多兵马,抵抗王世充的进攻。刚开始,李密不敌王世充的猛烈攻势,下令部队后撤。看到李密后撤,王世充乘胜杀奔至洛口城下。
本来,王世充已经胜券在握。然而,强中更有强中手,李密却比王世充技高一筹。怎么回事呢?就在王世充大军逼近洛口时,李密突然出动了一支数百名精锐奇兵,全力阻截王世充。这数百瓦岗军精锐,居然打得王世充主力,狼狈不堪,毫无还手之力。王世充主力部队,瞬间崩盘。王世充大军全线溃败,手下士卒争先恐后,抢渡浮桥,落入洛水溺死者,达数万人之多,不计其数。
而且,王世充麾下的主要战将,全部丧身于此战之中。王世充自己,仅以身免。更要命的是,当天夜里,天降大雪,王世充身边的士卒,几乎全部被冻死了,场面惨不忍睹。根据《旧唐书·李密传》的记载:
世充大溃,争趣浮桥,溺死者数万。……其夜,大雨雪,士卒冻死者殆尽。
洛口一役,李密大获全胜,王世充主力损失殆尽,元气大伤。在短期内,王世充是不会掀起大的风浪。经过洛口之战,李密成功地掌握了战场上的主动权,对于下一步的军事行动,提供了良好的军事环境。
在洛口之战,击败王世充主力后,李密率领瓦岗军,乘胜一举攻克偃师,并在此地修筑金墉城,安营扎寨。这个时候,李密的手上,已经拥有了三十多万精兵悍将。同时,李密所统辖的势力,更是天下群雄无人能及,“东至海、岱,南至江、淮郡县,莫不遣使归密”。李密的影响力,遍布天下。
更加不容易的是,当时,像窦建德、孟海公、徐圆朗这样的割据群雄,纷纷向李密上表劝进。李密手下各级文武,也相继上表,请求李密称帝建国。
李密不是不想称帝,只是他认为,目前洛阳尚未攻克,还不是称帝的最佳时机:“东都未平,不可议此。”由此可见,李密已经成为了天下群雄公认的反隋盟主。
尽管李密如今的势力,已经囊括整个中原地区;尽管如今的李密,已经是天下群雄公推的反隋盟主。但是,李密仍然有一个心结,那就是洛阳至今还没有攻下。虽然,李密取得了洛口大捷的胜利,却并未改变与洛阳守军相持的对峙局面。更何况,王世充也不是泛泛之辈,等他恢复元气,还会卷土重来。
就在李密与洛阳守军、王世充苦苦鏖战的时候,瓦岗军内部却发生了一件大事。这件事的发生,直接导致了瓦岗军日后的分裂,也间接导致了瓦岗军后来覆师于洛阳城下的悲惨结局。这是一件什么事呢?
这件事就是,瓦岗军的现任最高领袖李密,将自己的恩人,瓦岗军前任首领,现在的二号人物翟让,给杀了。李密杀了恩公翟让,这件事,在瓦岗军内部,引起了轩然大波,不亚于发生了一场八级大地震。
李密为什么要杀翟让?可以说,翟让是李密一生中难得的一位贵人。当初,李密落难投奔瓦岗寨,被翟让仗义收留。而且,李密加入瓦岗寨后,翟让对于李密的计策,一向言听计从。乃至于后来,李密逐渐坐大,翟让更是直接将瓦岗军首领的位置,让给了李密。可以这样说,翟让真是将自己名字中的“让”字,展现得淋漓尽致。
对于翟让的知遇之恩,李密也是知恩图报。所以,李密在建号魏公后,授予翟让上柱国、司徒、东郡公,允许他自行设置官属,地位仅次于李密,相当于瓦岗军的二号人物。
李密和翟让,一个有情、一个有义。按照常理,这两个人的关系应该是很亲密的。可是,为什么李密最后会对翟让,痛下杀手呢?
事实上,李密杀翟让,并不是简简单单的恩将仇报,而是瓦岗军内部两大集团的博弈。
李密和翟让,分别代表着瓦岗军两个不同的集团。翟让代表的是瓦岗军的元老集团,他手下都是单雄信、徐世勣这样的瓦岗军元老派将领;而李密则代表的是瓦岗军的新贵集团,他的手下,都是秦琼、罗士信、裴仁基这样的隋朝降将。
自从李密加入瓦岗军之后,瓦岗军内部,就无形分化成了元老、新贵两大集团。这两大集团,存在着很深的矛盾,元老派不断排挤新贵派,新贵派又处处与元老派针锋相对,这些李密都看在眼里。
而且,李密和翟让,显然是两个世界的人。翟让先前就是一个庄稼汉出身,他揭竿而起,纯粹就是官逼民反。所以,翟让本身就是一个胸无大志,目光短浅之人。他所追求的,就是那种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占山为王的土匪生活,根本就没有图谋天下,问鼎中原的帝王雄心。
可是,李密就与翟让不同。李密出身于关陇贵族集团,他的曾祖父李弼,更是西魏、北周的“八大柱国”之一。因此,李密从小到大,骨子里都有一种贵族气质,志向远大,文韬武略。李密的人生理想,就是夺取天下,成就一番帝业。就这一点而言,李密和翟让,不是一路人。他们之间存在矛盾,是必然的。
特别是李密建号魏公之后,他逐渐发现,翟让以及他的元老集团,开始无形之中,威胁到了自己对于瓦岗军的领导权。加上翟让其人性格粗野,在好几件事,都深深地得罪了李密。最终,李密才下定决心,对翟让痛下杀手。
首先,来看一下元老集团对于李密的威胁。
如果将瓦岗军比作一家公司,翟让的元老派,就是这家公司最初创业的“合伙人”,而李密的新贵派则是后来入股的。不曾想,李密后来反客为主,成了瓦岗军的最高领袖。这些元老派的将领,自然不忿李密成为瓦岗军领袖,觉得我们哥们打下来的江山,凭什么让你来捡现成?
因此,在这种想法的驱使下,元老集团中的许多人,不断在找李密的麻烦。例如,翟让手下的一个司马王儒信,就曾经劝翟让自立为大冢宰,重新从李密手中,夺回瓦岗军的大权。可是,翟让是一个胸无大志的人,并没有听从王儒信的建议。
不仅是翟让的部下这样劝他,连翟让的哥哥翟弘,也这样劝他。有一次,翟弘口无遮拦,随口给翟让甩出了一句话:“天子汝当自为,奈何与人!汝不为者,我当为之!”翟让听完哥哥的话,哈哈大笑,丝毫不以为意。可是,李密在听到这话后,心里便不是滋味,认为这帮元老,也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李密开始对于瓦岗军的元老派,产生不满。更加严重的是,李密后来将这种不满,又转移到了翟让身上。翟让并没有意识到李密的不满,依旧是我行我素,最终为自己引来了杀身之祸。
翟让是李密的恩人,没有翟让的主动让贤,李密是不可能成为瓦岗军的头号人物。问题是,翟让本质上就是一个粗人,性格鲁莽粗野,说话做事都不经过大脑。翟让办了好几件蠢事,惹得李密很不高兴。就以两件事为例。
李密围攻洛阳期间,江都郡丞冯慈明受隋炀帝委派,出使东都洛阳,结果刚到洛阳,就被瓦岗军擒获。李密素来就听闻了冯慈明的贤名,对他礼遇有加,并且,希望冯慈明,可以襄助自己成就大业:“隋祚已尽,公能与孤共立大功乎?”话音刚落,只听见冯慈明义正辞严地斥责李密:
公家历事先朝,荣禄兼备。不能善守门阀,乃与玄感举兵,偶脱罔罗,得有今日,唯图反噬,未谕高旨。莽、卓、敦、玄非不强盛,一朝夷灭,罪及祖宗。仆死而后已,不敢闻命! (《资治通鉴》)
听到冯慈明这么一番义正辞严地指责,李密并没有生气,也没有为难这位隋廷特使,而是放他离营。要说冯慈明也够倒霉的,刚出营门,就遇到了翟让。翟让是一个大老粗,哪里有李密的胸襟与耐心,见到冯慈明,二话不说,上前就是一刀,直接将冯慈明当场砍杀。
翟让擅杀冯慈明一事,让李密非常尴尬。本来,李密已经答应放了冯慈明,为的就是展现自己的礼贤下士。可是,翟让却把冯慈明杀了,会让天下人觉得,李密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是个伪君子。因此,擅杀冯慈明一事,李密便对翟让有所不满。
还有一次,翟让对李密手下的一位重要谋士——左长史房彦藻,说了这样一番不知轻重的话:
君前破汝南,大得宝货,独与魏公,全不与我!魏公我之所立,事未可知。(《资治通鉴》)
本来,翟让就是一介武夫,说话不经过大脑思考。可能他这句话就是信口一说,然而却说得非常露骨。
翟让说者无心,房彦藻却听者有意,对于翟让这话,马上警觉了起来。回去之后,房彦藻便对李密说:“让贪愎不仁,有无君之心,宜早图之。”翟让刚愎自用,居功自傲,房彦藻希望李密,早下决断。
可是,李密也有顾虑,翟让毕竟对自己有恩,如果贸然杀他,必然会导致众人非议。于是,李密便对房彦藻说:“今安安未定,遽相诛杀,何以示远!”这句话大有深意。李密不是没有对翟让产生杀心,他已经起了杀心。只不过,李密还想给翟让留有最后一丝余地。不过,房彦藻接下来的一席话,立即让李密坚定了除掉翟让的决心:
毒蛇蛰手,壮士解腕,所全者大故也。彼先得志,悔无所及。 (《资治通鉴》)
房彦藻的意思,是要让李密有壮士断腕的果决。李密毕竟是一代枭雄,当翟让的恩情,与自己的宏图霸业发生冲突时,李密选择了后者。在房彦藻一干谋士的撺掇下,李密下定决心,快刀斩乱麻,杀掉翟让。
大业十三年(617年)十一月十一日,李密摆下酒宴,邀请翟让喝酒。实际上,这就是李密设计的一场“鸿门宴”。当时,翟让赴宴时,身边跟随的有哥哥翟弘、侄子翟摩侯,还有瓦岗军的两员骁将:单雄信、徐世勣。
虽然,李密已经在席间埋伏好了刀斧手。但是,李密也清楚,单雄信和徐世勣两个人,都是有万夫不当之勇的猛将,只要有这两个人在场,自己未必能杀得了翟让。所以,李密必须要调开这两个人,说:
今日与达官饮,不须多人,左右止留给使而已。
此话一出,李密身边的人,倒是走了不少,而单雄信、徐世勣却纹丝未动。这一下子,李密顿时觉得万分得尴尬。该走的没走,不该走的却走了不少。
就在这时,李密的谋士房彦藻,急中生智,关键时刻,帮了李密一把,对李密说道:“今方为乐,天时甚寒,司徒左右,请给酒食。”李密何等聪明,马上顺着房彦藻的话,对翟让说:“听司徒进止。”翟让哪里有那么多花花肠子,想都不想就同意了。
就这样,单雄信、徐世勣就离开了翟让身边,到隔壁的屋子里喝酒去了。而李密身边只有一名壮士蔡建德,持刀侍立。在场参与之人都明白,李密要对翟让动手了。
酒席开始之前,李密对翟让说道,翟兄,我近来得了一把好弓,只有力大无穷之人,才能拉动。不如趁着酒席还没开始,您先替我掌掌眼。
翟让武人出身,一听有好弓,立刻来了兴致。翟让拿起宝弓,两臂一使劲,拉了个满弓。就在翟让得意地施展自己臂力的时候,死神却降临到了他的头上。
那名壮士蔡建德,悄悄绕到翟让身后,突然拔出刀来,一刀将翟让砍翻在地。《资治通鉴》记载,翟让“声若牛吼”,发出了牛一样的怒吼,倒在了血泊之中。一代瓦岗英雄翟让,就这样,死在了自己鼎力扶持的李密之手。
杀死翟让后,翟让的哥哥翟弘、侄子翟摩侯、司马王儒信,也被一并斩杀。在隔壁屋子的单雄信和徐世勣,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徐世勣眼疾手快,向门口冲了出去,门外的卫兵挥起刀来,一刀砍在徐世勣的脖子上,顿时鲜血直流。单雄信当即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向李密求饶。面对单雄信的求饶,李密当然是好言劝慰。可是,又该如何对待受伤的徐世勣呢?
幸好,瓦岗军的另外一位将领王伯当,立即阻止了门口的卫兵,将徐世勣抬回屋子。然后,李密亲自为徐世勣包扎伤口。安顿好了单雄信、徐世勣两员骁将,李密又走出屋子,对着翟让手底下的其他人说道:
与君等同起义兵,本除暴乱。司徒专行暴虐,陵辱群僚,无复上下;今所诛止其一家,诸君无预也。
紧接着,李密独自一人,单骑巡视翟让的军营,安抚翟让麾下部众,命令徐世勣、单雄信、王伯当,分领翟让的部众。翟让就是一个粗人,平时对待士卒,也是非常严苛。所以,当得知翟让被杀之后,全军上下,并没有群情激奋。因此,局势很快就稳定了下来。
翟让被杀,确实是瓦岗军内部发生的一次严重内讧。然而,由于李密事后安抚得当,并没有引起多大的骚乱。本来,刚刚经历洛口大败的王世充,本想利用瓦岗军的内讧,趁火打劫。没有想到,李密却这么快稳定了局面,让他无机可乘。所以,王世充不由得对李密的智慧,大加赞赏:
李密天资明决,为龙为蛇,固不可测也!(《资治通鉴》)
尽管李密安抚得当,我们不禁会问,翟让之死,对于瓦岗军真的一点影响都没有吗?当然不是。众所周知,翟让是李密的恩公,对李密有知遇之恩。现在,李密连翟让都敢杀,试问他以后有谁是不能杀,不敢杀,不忍杀的?因此,从这个时候开始,瓦岗军的内部,逐渐出现了分裂的苗头,人人自危,从原先的同仇敌忾,慢慢地开始军心不安起来,“然密之将佐始有自疑之心矣”。
自从大业十三年(617年)开始,李密率领瓦岗军,大举围攻东都洛阳。在此期间,李密取得了一系列军事上的胜利,自己更是成为了天下英雄公认的反隋盟主,瓦岗军的势力,更是扩充到了三十余万之众,兵强马壮,实力雄厚。
然而,围攻东都洛阳长达一年之久,李密却也面临着艰难的军事困境。李密一直在河南地区,南征北战。所以,他既不能离开中原,而洛阳又久攻不下。况且,他的劲敌王世充,也不是一个善茬。因而,李密不仅要和隋朝的洛阳守军作战,同时,又要和王世充纠缠,陷入了两线作战的军事压力。再加上翟让被杀,使得强大的瓦岗军集团,开始出现分裂的趋势。现在的李密,顿兵于洛阳城下,进不得进,退不得退。毫不避讳地说,与其说李密在围攻洛阳,倒不如说,李密这是在洛阳城下苦苦鏖战。
就在李密鏖战洛阳这一年,大业十三年(617年)十一月,李渊父子攻克长安,入主关中,奠定了李唐建国的基业。
对于李密而言,现如今,关中已经被李渊占领。李密再想西进长安,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目前唯一的选择就是,硬着头皮继续打下去。只有尽快拿下洛阳,才能在乱世中站稳脚跟,李密才能有资本与李渊,以及天下群雄,争夺天下。
想法很美好,但是却往往事与愿违。本来,李密鏖战洛阳,已经逐渐呈现独木难支之势。就在这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支来自江都的军事势力,突然介入李密与王世充的洛阳争斗。
由于这支军事势力的从中作梗,打乱了李密的所有部署。李密不得不暂缓攻打洛阳,调转枪口,全力进攻这支从中搅局的军事势力。那么,这是一支怎样的军事势力?李密在与这支军队作战的过程中,他自身的实力又受到了怎样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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