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母回想了一下,凌大老爷当年跟她提起的时候,也是不信这事的。
“我记得当初好像是太老爷跟你爹提起的,只是你爹说从来就没见过这器灵来着。”
凌沐妍一怔,不由看向一旁的言恒,说道:“娘亲,他就在这里的。”
凌母一愣,四处张望了一番,什么都没看见:“他在?在哪里?”
“就在这里,”凌沐妍指了指榻前,比划了一下言恒的身高和相貌:“他姓言名恒,当初我在库房找到这颗珠子后,言公子就出现了,教会了我很多。听说言公子是凌家的器灵,祖先曾供奉他的,为何爹爹会看不见?”
“我也不清楚,只是这器灵或许真是凌家人才能看见。”毕竟凌母就看不见,她听着凌沐妍的解释,也不觉得凌沐妍是随口胡编乱造的,仿佛身边真有一个人在。
言恒看了凌母一眼,对凌沐妍说道:“你爹看不见我,是因为那时候我太弱了,你爹继承凌家的血脉又太少,所以才会看不见的。”
凌沐妍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不由疑惑了:“都是凌家人,血脉怎会太少?”
凌母一听,顿时相信她身边果真有那个器灵在,连如此隐秘的事都知道:“你太爷爷几乎没有继承凌家的相师天赋,所以你爹也是如此。这些年来他能慢慢有了名声,大多是因为足够刻苦努力。”
凌大老爷也曾跟她提过,继承的天赋太少,只能后天努力了。
凌沐妍更加想不通了:“若是爹爹继承的少,为何我却能看见言公子?”
凌母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或许这就是缘分,你爹没能从凌家继承多少,你却是隔了两代继承,好歹没让凌家彻底没落下去。你爹知道了,也会高兴的。能振兴凌家是他一直依赖努力的目标,没想到你爹没能完成的事,最后是你完成了。”
不愧是凌大老爷的女儿,也是她最骄傲的女儿,凌母欣慰地笑了笑:“原本我还有些担心,如今知道有言公子在,我就放心了。有言公子盯着你,也能让我儿少些挫折,以后要走的路只会越来越顺的。”
她看向榻前的位置,虽然看不见言恒,依旧真诚地道谢:“多谢言公子了,以后也要让你费心的。”
这就跟交代遗愿一样的举动,叫凌沐妍有些不高兴了:“娘亲,言公子再怎么好,也没您盯着我来得好。”
“傻丫头,”凌母握着她的手,又轻轻说道:“那位山先生还不知道为何而来,指不定是为了言公子这个凌家的器灵来的。你也别打草惊蛇,最好让山先生误会,我们把他当作是你爹了。”
凌沐妍皱起眉头道:“这等小人,我还真不想认他做爹。”
“又不是真的,只是让他放松些,也好叫你能抓住山先生的把柄。”凌母眉宇间的疲倦更加遮掩不住了,催促道:“我要歇一歇,我儿一路赶来也累了,一起睡吧。”
“好,”凌沐妍依偎在她怀里,慢慢闭上眼。
她一直赶路,几乎没怎么睡好,确实累了,没多久就睡着了。
凌母却始终没能合眼,搂着凌沐妍,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哄着怀里人睡得更沉,这才抬起头看向榻前说道:“虽说我看不见言公子,公子却能听见我说话的。以后我儿,怕是要麻烦你良多了。我不清楚器灵是什么,凌家为何有器灵在,却有慢慢没落。但是我儿这段时日以来,我看在眼内。她素来跳脱,能够有如今的成就,必定是言公子的功劳。”
“我实在无以为报,只盼着言公子能够看在凌家祖先的份上,多照顾我儿一些。回报的话,或许要下辈子了……”
说罢,凌母慢慢闭上眼,声音低了下去,直至消失。
言恒站在榻前,看着凌母的气息一点点变弱,然后渐渐消失,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
为了那些凌家祖先,他也不会跟在凌沐妍身边那么久。
只是凌母如此郑重拜托,言恒想到凌沐妍醒来后必定痛不欲生,便低声开口承诺道:“凌夫人放心,我还在的话,都会看顾好她的。”
凌母仿佛听见了,浑身的僵硬渐渐放软,嘴角似乎微微勾了一下,转瞬即逝。
言恒不敢离开,生怕自己在珠子里睡着了,就要忘了时辰醒过来。
他坐在榻前,直到天色渐亮,凌沐妍慢慢睁开眼醒过来,看着她轻轻推了推身旁的凌母,见凌母安详的神色,早就没了气息,她低着头,眼泪簌簌而下。
“言公子,我娘走得可安心?”凌沐妍压低声音问着,似乎害怕惊扰了像是睡着了的凌母。
言恒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嗯,凌夫人走得很安心,还请求我以后多照顾你。”
“娘亲总归是不放心的,要是能留下来,自个能看顾我该多好?”凌沐妍说着,脸色看似平静,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一串串地落下。
言恒伸出手,掌心接下了几滴眼泪,只觉得滚烫滚烫的,仿佛要把他灼伤。
明明没有实体,他只是个器灵,却能够感受到眼泪里浓重的悲伤。
言恒犹豫了一会,还是伸手拍了拍凌沐妍的肩膀道:“凌夫人也是不想让你难过的,别哭了,还是让她尽快入土为安吧。”
“等一会,让我多陪娘亲一会儿。我离家这么久,还没好好陪一下她,娘亲就这么去了,我真是不孝,要是当初不去京中,是不是能多陪她一些时日?”
凌沐妍内疚得很,抓住凌母的手,恨不得要跟随她一起去了。
言恒却道:“说什么胡话,若非你当初去京中,有了地位和身份,如今凌夫人也不会过上好日子,你难道要她在困苦中撒手人寰吗?”
他没说的是,凌沐妍没离开,没了那些机遇。城主未必会用心让人照顾好凌母,她也就活不长,哪里能撑到如今?
凌沐妍也明白言恒说得是对的,只是凌母就这么去了,在自己的身份不一般的时候,能给她更好生活的时候,就这么走了,没给自己孝顺的机会,叫自己如何能不难过?
言恒一手搭在她的肩头,见凌沐妍无声无息地哭着,没有一点哭声,眼泪却犹如决堤一般落下。
他真担心凌沐妍会撑不住,扭头看向门外,轻声提醒道:“太子来了。”
凌沐妍这时候其实谁都不想见,只是小太子却不能拒于门外,只得胡乱擦了擦眼睛,好歹稍微能见人了,这才去开门。
小太子正要让青霜敲门,见凌沐妍突然开门来,还没说话,就看见她红彤彤的双眼,不由一怔:“凌大人,这是怎么了?”
青霜也见了,不由大吃一惊。
凌沐妍低着头,颓然地道:“我娘去了。”
“节、节哀,”小太子满脸震惊,只想着好在他们早早赶过来了,若是迟了那么一两天,凌沐妍就赶不上见凌母最后一面,想必要抱憾终身的。
知道凌沐妍如今正难过,也没有心思招待自己,小太子识趣地道:“白事该办起来,府里就青霜一个能用也不行,不如请城主把他的管家借来,好歹要让凌夫人的丧事办得体体面面的。”
“有劳太子殿下想得周到,该是如此的。”凌沐妍觉得他说的对,凌母生前过得艰难,死后好歹能体面风光一些。
虽说这些东西是给活人看的,死人根本不在乎,凌沐妍还是希望能够办得妥妥当当的。
小太子不必亲自开口,派了一个御林军去城主府传话,城主二话不说就把管家借了出来。
新管家凌沐妍也是见过的,正是惊蛰。
惊蛰见她的时候跪下行了大礼:“拜见大相师。”
“起来吧,之后的事就劳烦你了。”凌沐妍哭得两眼红肿,青霜用拧了帕子给她敷上,好歹消退了一些,看着依旧有些明显。
惊蛰知道她难过,没留下多久,只简单说了要怎么办这丧事。
凌沐妍听着点了点头:“你办事我素来放心的,去吧。”
惊蛰这才走了,又跟青霜小声说道:“小心看着你家大人,务必劝着吃喝,夜里也劝着好好睡觉,不然一场丧事办下来,怕是要吃不消的。”
青霜连连点头,她也是担心得很:“凌夫人出事后,大人一直在里面小半天了,别说吃喝,整个人呆呆地就坐在榻前,就跟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看得我担心极了。”
“城主等会说来,好歹劝一劝凌大人。”惊蛰说罢,就听外头通传,说是城主到了。
城主按照规矩先去见了小太子,这才去见凌沐妍。
凌沐妍见着他,苦笑道:“没想到把城主都惊动了,放心吧,我没什么事,就是一时之间有些接受不了,过几天就好了。”
城主叹道:“知道凌大人素来坚强,却好歹要照顾好自己。不然凌夫人在泉下有知,也要走得不安心的。”
他知道凌沐妍如今更希望能够独处,却又害怕独处后她会不会想不开,到底还是迟疑地道:“孙掌柜就在府外等着,却迟迟不进来,不如请他进府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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