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
设宴大厅最僻静的角落,翰林院编修林鹤远,正一个人坐在桌边上喝茶,他静静地看着外面的热闹,神色淡淡的,宛若一幅画。
他虽出身于武将之家,是归德中郎将林武之子,可他却是个体弱的。
他从小身子骨就不好,几乎是在苦药汤子里泡大的,他习不了武,做不了体力活,连在人群中凑热闹这种事,也得慎之又慎。
似乎是从小,他就已经习惯了置身于人群之外,远远地瞧着别人热闹欢愉。
那样的美好,明明触手可及,却又好像离他很远很远。
他羡慕。
可是注定了,他无法融入,无法拥有。
轻叹了一口气,林鹤远端着茶盏,又缓缓地喝了一杯茶,就在这时候,一个小丫鬟从外面走了进来,四下环视一周,见到他坐在这头,忙到他身边。
小丫鬟脸生,林鹤远瞧着,微微愣了愣。
“你是……”
“奴婢见过林大人。”
冲着林鹤远行礼,小丫鬟低着头,快速解释。
“奴婢是镇国公府顾家小姐顾倾歌身边的跑腿丫鬟,我家小姐得知,林大人最近在编修《大燕战史》,其中涉及了一些边境战事,是我家国公爷,以及我家侯爷、公子参与过的,她很重视。
我家小姐手里,有些国公爷他们留下来的资料,甚为珍贵。
今日来赴宴前,我家小姐就已经将那些东西,全都整理出来了,也一并让下人带过来了。她打算将那些东西送给林大人,助林大人修著战史。”
听着这话,林鹤远眼睛晶亮,喜不自胜。
“当真?”
小丫鬟听问,连连点头。
“自然是真的,我家小姐趁着还没开宴,还有时间,已经先去了夏竹园,在那等候林大人了。林大人若是方便,还请往夏竹园走一趟,毕竟,除了那些资料,我家小姐还有些细节要另外叮嘱林大人,那不是别人传话,三言两语就能说明白的。”
“快,带路。”
林鹤远一心在著书上,不疑有他,他起身就让小丫鬟带路。
小丫鬟见状,急忙转身,带着林鹤远往外走。
只是,他们两人才出了大厅,就见一个小厮从拐角的地方跑出来。小厮步子急,结结实实地与林鹤远撞了个满怀,林鹤远身形踉跄,小厮则向后仰倒,林鹤远腰间挂着的金丝香囊,勾在小厮的腰上,硬生生地被扯了下来。
小厮大惊失色,脸上一边惨白,他忙将香囊解下来,拿在手里反复瞧了又瞧,见香囊没有损坏,他才舒了一口气。
他忙跪到了林鹤远面前,“奴才莽撞,冲撞了大人,求大人恕罪。”
“没事,起来吧。”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小厮欢喜地连连应声,他起身,随即躬身拿着金丝香囊,到林鹤远身边。
“大人,这香囊只是在奴才身上勾了一下,并没有损坏,一点事都没有。大人若不嫌弃,奴才给大人重新系上吧。”
林鹤远并不是那么吹毛求疵的人。
而且,他这香囊也只是因为身子不好,安心静气、舒缓气息用的,只要里面的香料没问题,香囊什么样,是否有损,他其实并不太在意。
看着小厮战战兢兢的样,林鹤远轻轻抬手,他浅浅勾唇。
“没事,我自己来就成。”
“让奴才伺候大人吧,全当是赔礼了,不然,奴才心里着实不安。”
小厮开口,声音都在抖。
今儿忠勇侯府大喜,来的人多也热闹,最怕出岔子,林鹤远想,府里的下人大约都被叮嘱过,要小心伺候宾客,小厮眼下忐忑,倒也正常。
林鹤远能理解小厮,他也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多谢大人。”
小厮道谢,忙过来将香囊给林鹤远系好。
一切都是在林鹤远眼皮子底下进行的,林鹤远也不曾发现什么,待到香囊一系好,他就让小丫鬟带路,直奔夏竹园。
看着林鹤远的背影,刚刚还低着头,满身惶恐的小厮,快速直起了身子。
他从袖口中将调换的香囊拿出来。
得意地把玩着,他眼底尽是冷意。
……
夏竹园。
这位置稍显偏僻,距离也有些远,林鹤远身子弱,这一段路走下来,他明显有些气喘。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走得太急了,他明显能感觉到,自己身子有些发烫,身体里,就像是燃了一团火似的,烧得他头脑有些昏昏沉沉的,气息也更粗重了几分。
林鹤远自己瞧不见,可是带路的小丫鬟能瞧见,他脸色酡红,眼神迷离。
一看就是药起效了,他动情了。
小丫鬟脚步加快了些。
“林大人,我家小姐就在里面,奴婢还要去给我家小姐准备些茶点,林大人先进去吧,奴婢稍后就来。”
“好。”
脑子有些沉,林鹤远沉沉地应了一声。
自来身子骨就不好,身子虽有异常,他倒也没多想,他快步进了夏竹园,直接进了屋。
房里,顾倾歌正在等着。
一看到林鹤远进来,顾倾歌的脑海里,就闪过了昭华公主和归德中郎将夫人柳氏相谈甚欢的场景。
怪不得高高在上的昭华公主,肯纡尊降贵,搭讪柳氏呢。
原来是盯上林鹤远这枚棋子了。
林鹤远是林武的长子,林鹤远的母亲,也是林武早年最心爱的女子。
只是,林鹤远的母亲身子不好,林家看不上她那弱不禁风的身子骨,觉得她不好生养,有早亡之象,不愿意让林武娶她过门。林武年轻气盛,在家族重压之下,他带着林鹤远的母亲离家,私自拜堂,定下终身,有了林鹤远。
林鹤远早产,身子骨弱,他的母亲也因为血崩而亡,没能救回来。
适逢林武父亲病危。
林武带着林鹤远重回林家,为安抚父亲,他娶了家中看好的柳氏。
林鹤远这个长子长孙,也因母亲未得林家认可,他又身子骨弱,被大师断言有早夭之象,而不被林家认可,只能做林家的庶长子。
也亏得林鹤远自己争气。
那么弱的身子骨,他硬是熬过了科考,进了翰林院,做了翰林院编修。
林武爱屋及乌,本就偏爱林鹤远。
林鹤远读书厉害,像极了他娘饱读诗书的模样,更被林武看重。
倒是柳氏生下的两个儿子,彪悍有余而智谋不足,高不成低不就的,一直都没有太出众的表现,并不太被林武看好。
看来,昭华公主这是和柳氏合作,互惠互利了。
昭华公主借林鹤远毁了她,柳氏借她毁了林鹤远,一箭双雕。
她们倒是好算计!
心里想着,顾倾歌看向林鹤远。
“林大人,你……”
顾倾歌本是想跟林鹤远说说这些事的,趁着还有时间,他们也好早做筹谋。
只是,顾倾歌才一张口,林鹤远的身子,就软绵绵地靠了过来。
顾倾歌下意识地搀扶了一把。
就这瞬间,林鹤远的手臂,就已经环上了顾倾歌的腰,他的头,也靠向了顾倾歌的脖颈,粗重的喘息声随之而起,像是最享受的喟叹。
“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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