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怀止抬眼看她,有些诧异:“我又没问你听见了什么,那么着急做辩解?”
林挽朝一怔:“那……大人要说什么?”
裴怀止落下一子,悠闲道:“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我昨夜说什么了?”
林挽朝咬牙闭上了眼,再睁开,笑说:“大人,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喝醉了,孤男寡女待在车上,还能说些什么?”
这下,轮到裴怀止拿着棋子的手一顿。
林挽朝很快捕捉到了他一闪而过的怔忪,心下便有了底。
原来,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林挽朝可深知,裴淮止这种人,好的时候就是圣人菩萨,你若是揭了他的短,他能当时就宰了你。
索性,直接装傻。
裴淮止垂下眸子,嗓音有些涩然:“我可不是酒后会乱了心智的人,阿梨莫要骗我。”
“无事,我也是成过亲的人,可以理解。”
裴淮止抬眸:“你不是与薛行渊……”他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没有洞房吗?”
林挽朝盯着他,眼里浮上笑意,语气氤氲:“三年独守空房,这不是耳濡目染了么。”
裴淮止将还没落下的棋子扔回了棋篓,语气不善:“……若我真做了什么,我可不信你会将我完好无损的送回世子府。”
“我是属下,大人酒醉,再怎么样也是办差,职责所在,可不敢大意。”
她这话答得是滴水不漏,裴淮止却没了下棋的心思。
他居高临下的睨着她,静静打量,也是不落下风:“那林寺丞还真是尽职尽责啊。”
“在其位,谋其职。”
裴淮止嗤笑一声,看了眼棋盘,道:“今日不想下了。”
林挽朝了然,将棋子一一收回,一边问:“经过昨日,你觉得皇后还会有意招揽于我吗?”
裴淮止站了起来,说:“皇后不会。但,我却想去钓她池子里的鱼。”
“什么意思?”
裴淮止颔首:“太子一次次靠近你,倒是个机会。”
林挽朝垂眸思虑,片刻后抬眸,“所以,我依旧假装没有认出他的身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裴怀止笑:“阿梨啊,你就是聪明。”
——
皇后的头风又犯了,疼的厉害,婢女小心谨慎的伺候在后面,替她揉压解乏。
裴舟白卑躬屈膝的跪在御阶之下,偌大的宫殿之中死气沉沉。
“昨夜宫宴,你为何不来?你可知陈相那老东西对着本宫一道冷嘲热讽!”
“儿臣知罪。”裴舟白熟稔的用卑微颤抖的声音认错,眸光却是冷淡至极:“母后,你之前说想要拿捏住林挽朝这颗棋子,我便想着要助您一臂之力,这才误了宫宴。”
皇后睁开眼睛,抬手屏退了身后的婢女。
裴舟白急忙起身,卷起恭敬怯懦的神情,上前替她按头。
“自作聪明。成不了,不用再费心思。”
裴舟白凝眉:“为何?”
“我给她的玉佩,挂在了裴淮止的腰上。”
裴舟白的手忽然停住,眼中闪过愕然。
皇后睁开眼睛:“舟儿?”
裴舟白急忙回过神来,急忙继续伺候,只是有些茫然的不解。
“所以,林挽朝与裴淮止,是密不可分了?”
“是,看来是留不得了……”
“母后!”
皇后轻轻扭头看他,不满他随意打断自己说话。
裴舟白见此,惶恐的跪了下来,伏在皇后的脚边,止不住的颤抖。
“母后恕罪,儿臣只是……”他说:“只是有更好的法子,不必杀了她。那林挽朝与儿臣有过几面之缘,一见如故,对我有几分信任,但是她并不知道我就是太子。她生性多疑,寻常办法定是拿捏不了,可若是我攻心呢?”
皇后微微眯起眼,凤眸里闪过笑意:“起来说话。”
“是。”裴舟白慌乱的起身,却没有站起来,跪行到皇后身边,替她捶腿:“母后,儿臣有把握,一定能将林挽朝握在手中,不论是她的大理寺官职,还是伯爵府的身份,都为母后所用!”
皇后视线落在宫殿外,沉思道:“那你可要把身份藏好了,毕竟……若她知道了你真实身份,别说由你拿捏,定是会恨你入骨的。”
裴舟白一滞,不解。
只听皇后说:“她的全家,可是以你的名义,灭门的。”
轰!
东安门的上空落下一道惊雷,乍然惊响。
裴舟白哑然的愣在了原地。
许久,许久的都没有动。
京都下起了大雨,乌蒙蒙的,仿佛一场暗雾笼罩住了整个皇宫。
裴舟白往自己的东宫走,那雨将身上的金色长袍淋湿,变成了沉重的禁锢,压着他,像一具行尸走肉,走一步,重一步。
沿途的宫女太监卑躬屈膝的跪在脚下,却没有一个人上前为他撑伞。
从东安门往东宫的那条路那么远,裴舟白无声的哭着,又无声的笑着。
是啊,林挽朝的全家,都是自己杀的。
他竟然是今日才知道……
所以,骗局只会是骗局,就变不成真的。
裴淮止就不是这样,哪怕天下的人恨透了他,他手上却还是干干净净的。
对林挽朝都是干干净净的。
可他不一样,他的手,从成为太子的那一刻,就脏的再也洗不干净了。
——
三月之期很快就到了,林挽朝也到了大理寺复职的时候。
好久没见卫荆,今日一进大理寺才瞧见了他。
他双眼青黑,整个人恍恍惚惚,险些栽倒在林挽朝面前。
即便这样,他还是恭恭敬敬的朝林挽朝行礼:“恭贺林寺丞官复原职。”
“卫统领,你确定你真的没事?
卫荆摆了摆手,“无事,只是大半个月守在城隍庙盯梢,没睡觉,而已!”
林挽朝点了点头,心生同情的宽慰了几句,便往寺卿所走去。
裴淮止昨夜便就送了信来,让自己一回大理寺就去见他。
裴怀止正在审阅案件卷宗,林挽朝走近后叠手行礼。
“卫荆他守城隍庙做什么?”
裴怀止抬首,又垂眸继续查看。
“回来了?”
“是。”
“等会儿薛行渊要来,你便知道了。”
林挽朝不解:“他来做什么?”
裴怀止看完案卷的最后一页,合了起来,扔在一堆已批阅的卷宗上,悠闲的说:“自然是,谈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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