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桑的眼皮随着电话对面,杨浅说出一个‘好’字后,彻底垂下,睫毛再也不颤。
景深怔怔的看着,半响后手再度伸出,轻触南桑的鼻息。
景深单膝蹲地的姿势变成跪下。
他跪在南桑身边,把她的身子轻轻翻了过来。
只是一个动作,大量的鲜血从她的口鼻耳廓渗出。
景深想按她心口急救的手停在半空。
几秒后垂下擦南桑口鼻中不断溢出的血,“南桑。”
但血像是流不尽,不管怎么擦,却还是大股大股的朝外冒。
景深低头看南桑被血液覆盖的脸,轻声喊:“桑桑。”
景深十八岁参加工作后。
南桑十四了,却还是没长大,一米四五,像个小孩子。
她会在点了盏昏黄灯光的家门口蹲着托腮等他。
在他回来后,一蹦一跳的和他说话。
景深有时候懒得理她。
南桑会不高兴,然后晚上爬他的床,钻他的被窝,揪着他耳朵,在他耳边奶声奶气的说:“哥哥,哥哥,哥哥。”
“哥哥,你理理我啊。”
景深手捧起南桑被血色覆盖的脸,弯腰附耳,和小时候的南桑一样,对着她的耳朵喊:“桑桑,你……”
景深喉咙滚动,艰涩道:“你理理我。”
……
南桑全身多处骨折,内脏大面积破碎,头骨破损严重。
被虐打的凄惨程度不亚于从十八层楼摔下。
被抢救了四十七个小时,进ICU,吊命吊了十五天,下了九次病危通知书。
然后活了。
南桑在进医院第二十一天后睁开眼,看向身边趴着的男人。
手指动了动。
陈绍南醒了,坐起身后嘴巴开合半响,眼泪夺眶而出。
他把眼泪抹掉,有点慌张的站起身,想碰她又不敢:“你……你醒了。”
南桑想说话,但是根本开不了口,只能呼吸到呼吸器漫起一层层的雾气。
在说,我活着回来了。
南桑醒来的第三天,见到了杨浅。
她站在床边,对摘掉呼吸器的南桑伸出手:“合作愉快。”
刘呈翔死了。
脖颈处一抹血痕,小腹被捅了十几刀,腿没断,却和断了差不多。
被全身虐打到本该动不了的南桑抱起仓库角落里的石头,一下下,硬生生的砸成碎末。
南桑想伸手和她握,但是做不到。
断了个手,十指骨折了七根。
杨浅矮身勾住了南桑能动的小拇指,俯身说:“杀人的滋味……怎么样?”
南桑长睫遮挡住黝黑的眸子,低声说:“还……好。”
然后南桑第一次见到杨浅笑了。
颜色很淡的瞳仁像是发着光,她笑得前俯后仰,眼底覆盖了浓重的满意,“我当年第一次时,也感觉……还好。”
杨浅走了。
南桑侧目看向窗外。
在陈绍南进来,问南桑,那个女人是谁的时候,南桑喃喃:“未来的……我。”
南桑醒来后病房里除了陈绍南和两个护工外,没人来过。
因为被杨浅找人团团围住了。
南家的人,一个都不准进。
她如约而至,来帮南桑报仇了。
南桑却觉得,是来帮她报仇,但杨浅也是在为自己报仇。
南桑想。
杨浅其实是想让她走一遍她从前被舅舅迫害走过一遭的路。
想让她变成第二个她。
不是身份和地位和权势。
是阴险、毒辣、不择手段到无恶不作,并且手上沾满鲜血。
让从前天真无忧到有点没心没肺的南桑,面目全非到即便到了九泉之下,外公、舅舅和母亲也认不出她。
南桑掀开被子,把自己埋了进去。
南桑在医院住了下去。
陈绍南一天来三次,不怎么说话。
只是给南桑送丰盛的饭,带来各色的鲜花,开窗户通风,然后给了南桑一个下满电影的平板,让养病的南桑打发时间。
南桑却没看。
要么发呆,要么等待忠叔。
忠叔三五天会来一次。
告诉南桑现在南家的现状。
杨浅在接到南桑的电话后,回了京市。
她没带人,也不需要带人。
现在京市上面的人也好,下面的人也罢。
多的是从前靠她起家的。
她能在如日登天的时节,说上岸就上岸。
不止因为靠她起家的人多,还因为手里有很多政商名流的致命把柄。
五年前的政商名流,到如今,风头只比从前更甚。
谁都不想平白无故的和杨浅为敌。
尤其是为了一个辉煌不过十几载,不是世族、不是家族、也称不上门第的南家。
杨浅回来的轻而易举,并且理所当然。
堪称万众来喝。
对南家下手,像是破窗的箭,无人能挡。
南家八十七家子公司,在一个半月的时间里,因为偷税漏税问题被彻查了十三家。
被迫关了九家。
暂停放假了二十余家,六十多家工厂。
南镇忙的焦头烂额,满世界的托人找关系要和杨浅面见。
杨浅见了。
只给他留下一句:“好好活着。”
再后,一面不见。
到现在。
南镇愿意割地赔款,出让一半家业,只求杨浅放过南家。
南桑看向忠叔:“然后呢?”
“然后就是你的事了。浅姐说,报仇的是你,剩下的,需要你出院后自己来。”
南桑敛眉没再说。
忠叔转身想走,几秒后回身:“南家之所以在一个半月间颓废尽显,摇摇欲坠,是因为景深没插手。”
南桑微怔。
忠叔说:“京市下面的场子,景深占了三方,刘呈翔死后,他把城西的场子一把火全都烧了,也就是说,京市现在下面的实Q主,是景深。”
“还有,他不只握着这些,还掌握了运输,更替不少人善过后。准确来说,他手中握着的政商名流把柄、资源和人脉,并不比浅姐少,浅姐测算过,如果景深插手,不顾一切的为南家出头的话,就算是凭她,不好说什么时候能拿下南家。”
景深在婚礼上跑了。
他和南初没有办完婚礼。
后来怎么样了,南桑不知道。
却知道,如果不是景深在婚礼上跑了,弃南家于不顾,后来也没个交代。
给京市众人留下一个和南家撇清关系的信号。
杨浅不会这么顺利,也不会在这么短时间内把南家逼到这个份上。
实权主和走了五年再回来的并无实权的主。
到底是存在了差异。
不面对面杠上,谁也说不清最后谁输谁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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