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桑扎下的力道很狠。
只是两秒的空档,便将大管麻醉剂按了下去。
这麻醉针她见过,聿白队里当初给江州急救的人带着的。
江州那次外伤面太大,消炎酒精能活生生把人疼死。
那队里急救的只是下了半管。
江州除了休克痉挛之外,没有再醒过。
后来唤醒都是难上加难。
她和陈雪一起坐下时便看见她腰间配着的和那人一样的盒子了。
提出景深,没有半点悬念,要来了一针。
针管不大,但是细长,无法隐藏。
尤其是景深太敏锐。
南桑辨不清楚他有多敏锐。
但在山上这几天,除了那天一觉睡到中午的深沉外,其余的时候感觉都不行。
吃喝睡觉等,没一个能机会能下手。
那么只能现在了。
南桑扎下按完一气呵成,没有半分阻塞。
结束抽走便想起身。
手腕冷不丁被攥住。
力道又紧又重。
南桑偏脸看向靠着玻璃门,垂头重重呼吸的景深。
他抬了头,因为深陷崩溃的情绪,眼泪还在不间断的从通红眼眶往下掉落。
他还有力气出乎了南桑的意外,但是掉眼泪却在南桑意料之中。
南桑从盐城醒来后,从来没想过只是寥寥数语便能杀人于无形。
昨天从他身上见识到了。
只要足够了解一个人的软肋和不能碰触的点。
别说让他崩溃,南桑因为恼恨太盛,有那么瞬间甚至想睚眦必报的逼他主动跳下悬崖。
到底是捡回了理智。
那句已经卡在喉间的,‘她死的好冤枉,你为什么不下去陪她’等等尝试逼死她的话,被她咽了回去。
只是鬼使神差喊出‘哥哥’后乍然而止。
没逼死,如她所想,逼崩溃了。
景深的崩溃是瞬间泪流满面。
若他不是景深,没有只言片语和细微声响,沉默掉眼泪在南桑心里实在算不得崩溃。
可因为他是他,所以就这么笃定他崩溃了。
下手能成功。
南桑想说的话说完了,麻醉剂也如愿打了。
没争执着把手腕从他掌心里挣脱开。
听他一边掉泪,一边指甲掐着掌心,勉力睁着往下掉的眼皮,剧烈呼吸重声质问,“你在干什么?”
他握着她手腕的手一寸寸收紧,“你想干什么?”
“你又要干什么!”
南桑定定看他眼底的崩溃和恐惧。
突兀的,感觉这些情绪好像不全是因为他妹妹而衍生。
好似还有点是因为她打下的针,代表她……不想走了。
南桑不认为他现在还有心思想除了他妹妹之外的事,被自己冒出的这个想法恶心到了。
戾气丛生下,南桑选择说实话,“我想起来了。”
景深不断下掉的眼皮微微颤动了瞬,定格在她脸上。
南桑平静道:“我和江州,我们俩的青梅竹马、还有恋爱以及走向结婚。”
“我不回去了。”
南桑给之前迷恋他到卑微和低贱的自己找回体面,“我不信是他要把我折磨致死,我要下山去找他,和他结婚,白头到老,儿孙满堂。”
随着南桑话音停止。
景深悄无声息撑不住,已经垂下的脑袋,一点点的朝上,像是想看她,但有点做不到般,无论如何都抬不起来。
不止。
握着南桑手臂的手跟着松缓了。
南桑想——他要昏迷了。
一觉醒来,也许是明天的现在,也许是后天的现在。
‘呼啦’一声响动让南桑回神。
寒光乍现下,一条软剑似变戏法般出现在景深另外一只手中。
不等南桑惊愕。
景深那只手往下,握住了刀刃。
凛凛血色的刺激中,他握着南桑在松开的手,重新牢牢握住,抬不起来的脑袋跟着一点点的抬起来了,他重重的呼吸,通红的眼眶牢牢定着她,胸膛起伏不断后,重声质问,“那我呢?!”
南桑脸上因为凭空出现软剑而漫起的错愕消退了。
“我一直在说你妹妹,好像忘了告诉你,我要给你的答案。”
南桑不知道他这句‘那我呢’指的是什么。
是你想起江州了,那么请问,你想起我了吗?
还是说,你去找江州结婚成家生子,那我怎么办?
南桑不知道,但两个都想一次性回答了。
“我不止记起江州,也记起你了,不太多。但是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我们俩之间,如你所愿,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景深本缓慢停止的眼泪,在这瞬间突然再次汹涌了。
南桑看他大颗大颗滑落的眼泪,像是委屈,不断下弯的唇角。
睫毛颤动了瞬,启唇,“我会好好活着。”
没人喜欢当别人的替身,不对,没人能接受被当成别人的替身。
尤其是真的很认真很炽热喜欢过得人。
但细揪揪,好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了他,自己还是要活下去,一丁点不活了的想法都没有。
所以就这么算了吧。
从前过往,这些天被养的太精细,即便是情绪波动大,能想起来的也不过寥寥。
刚才偶有失神,在南桑看来,只是共情而已,因为他妹妹的确可怜。
南桑劝慰好了自己,想说我会活着,你可以和之前一样去幻想,你喜欢的那个女孩也还活着。
话未出口,先静默了。
因为她发现她心软了,始于他突然汹涌,像是为她而掉的眼泪。
这有点……丢脸。
丢杨浅的脸,丢忠叔的脸,也丢她盐城千金大小姐景桑桑的脸。
南桑开始抽从开始便没尝试去抽的手臂,低声道:“我会为了江州好好活下去,和他有个好点的结局。”
景深的左手,血液不断。
溅落在寒光凛凛的软刀上,触目惊心。
另外一只手牢牢攥着南桑的手臂。
南桑不止挣不开,还有种他的手臂像是要嵌入她手臂,和她融为一体的错觉。
南桑不得不再次看向他,冷了脸,“这不就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她烦到全身上下,四处皆是不耐和厌恶,声音里的意味更浓郁,“只要我活着,对你来说不就足够了吗?”
“不管和谁在一起。”南桑一字一句,声调莫名拔高,“卢少男也好,江州也罢,哪怕是路边的行人也行,只要不和你在一起,不就足够了吗?”
南桑突兀的笑了,还是笑出了眼泪,她笑的几乎停不下来,一瞬后看向景深依旧下落的眼泪,颤抖的全身,还有代表委屈的唇角。
心底的厌烦浓郁到了极点,讥讽道:“你真的很厉害。”
南桑说实话,“可以眼睁睁的看着我顶着这张脸嫁给别人,眼睁睁的看着我顶着这张脸和别人接吻同房以后生儿育女。”
“你太厉害了,也太能忍和太辛苦。”南桑咯咯的笑,笑里带着泪,又狰狞又有种说不出的苍凉和可笑,“你午夜梦回的时候,想想自己隐忍和辛苦的这辈子,会不会泪流满面啊。”
“你瞧。”南桑笑容尤其,甚至称得上神采飞扬。
她眉飞色舞的模仿景深,“年少的我为了让我深爱的人活着,再痛苦也忍着,选择主动离开。后来我怎么都按不下思念她的心情,回去了,为了不让她重新对我捡起依赖和信任,我冷言冷语冷暴力不断,靠近她,再远离她,靠近她,再远离她。这么多年,我真的好辛苦。”
南桑逼近景深眼泪不断的眼睛,一字一句,“你真的太辛苦了,辛苦到让她熬啊熬,越熬越活不下去,最后选择头也不回,迫不及待的去死。”
“早知如此,十八岁那年,你不该抛弃她,该在她还懵懂无知的时候一刀直接捅死她,这样你不用辛苦,她更不用因为你沦落为孤魂野鬼数年!活生生被折磨到找不出一丁点活下去的理由!”
“你辛苦是自作自受!”南桑耳目欲裂的怒声道:“因为到如今,你还是原来的样子!窝囊!没用!废物!自以为是!大脑像是塞满了废纸的想当然!”
“她已经死了,被你活生生的逼死了,就算是老天爷怜悯,再给她一次重新活过来的机会!她也不会是原来的她!你做再多,再努力!再辛苦!再克制!到最后感动的只有你自己,死了就是死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哪怕是出现另外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也不可能是她!”
南桑怒到眼眶通红,彻底没了理智,“你这个一无是处的窝囊废!该做的不是把我!把我景桑桑当成她,故技重施你那恶心到让人想作呕的手段,又一次肆意伤害,继续感动你自己!而是从悬崖上跳下去,到阴曹地府朝比你辛苦上千倍,被你活生生逼死的那个女孩叩碎你的头颅,俯首认罪!”
“否则,天道待她不公!”
攥着南桑手腕的手,突然松开了。
不止。
软刀哗啦啦弹跳一瞬,从他另外一只鲜血淋漓的手上抽离。
不是景深的意识终于被强力麻醉侵蚀。
是他自己松开的。
并且垂下了脑袋。
似绷不住般,从无声掉眼泪,变成有了声音。
低低的无力的啜泣着。
这幅样子,突兀的,比之前无声泪流满面,让南桑感觉崩溃得多的多。
像是他的身体和灵魂,被她的寥寥碎语,撕碎了。
可……
南桑说她此刻的感受,“你让我感觉到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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