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要来‘悬壶堂’找麻烦,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是在我师祖家买的药回去,那便姑且算作是那样。只是每味药的药性不一,与之配伍的药材搭配不当,或是煎药的方式不对都会影响药的性质。我师祖的丹药既然能将死人也医活,断不是那坑蒙拐骗之徒,那么一定是中途出了什么岔子,至于究竟为什么······大家心里各自有个底儿便好。”我停顿不再说话,看着眼前脸上有些异样神色的男人,又瞥了眼躲在一旁一直埋着头默不吭声的医馆伙计,这两人各执一词,此刻却都表现异常,这出事故究竟是怎样酿成的,恐怕只有他二人知晓,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了。
方才还躺在地上的人渐渐在人搀扶下站了起来,神智尚有些不清的捉住儿子的手腕,瑟瑟发抖的迷糊道:“儿啊,我方觉得在地狱里去走了一遭,那里好多的恶鬼,要拉着为父,不叫为父逃离,这里是哪里啊?为父还不想那么早就去了啊······”
但见那人没有安慰那老父,反倒有些不耐烦的瞅了一眼对方,不声不响。
周围人渐有劝言者站了出来,好声与那人说道,叫他算了此事,好好照顾着老父亲是好。
见那人依旧不吭声,倒是像要不罢休的模样,我随即请人抬了张凳子出来让那老父坐着,并道:“我想既然你家父亲都活过来了,也便算作赔偿你了,为人子者长辈康健安稳才是我们晚辈最关心的事,对于这次的事故,我代表‘悬壶堂’真诚的跟你道歉,对不住!”说罢深深地鞠了一躬,又道:“想必大哥你也是讲信用的人,既然你方才已经答应我的条件,便断不会再做那死缠不休,无理取闹之事。可现如今‘悬壶堂’已被你们砸成这幅样子,我们该赔的都赔了,可是私自毁人民宅,聚众闹事,造成他人财产损失,这些,我们还需不需要再算一笔?”
“哎,就是这位小姑娘救的我吗?”坐着的老父忽然颤巍巍的起身向我走了过来,我这才仔细留意到他,双鬓渐已花白,微眯着眼,大概眼神也不太好了,一身朴素的粗布衣衫裹着干瘦的身躯,衣服的料子都洗得泛白了,磨损得快要破掉。
他慢吞吞的走到跟前,看起来有六十岁左右了,开口道:“谢谢小姑娘啊!我这糟老头子也是命贱,都到鬼门关去转悠了一趟,还能碰上好心人给救了回来,小姑娘你小小年纪便医术如此神超,可是了不得哟!”
“哪里哪里,这都是师祖的药厉害,我才没有那个能力呢。”我虚眼瞟了眼师祖。
“哦哦,宋医师啊,那我可得好好感谢他了!宋医师人好啊!我啊人老了就是不中用,前前后后都病了好多回,可是家里穷啊看不起病,就只能在这‘悬壶堂’让宋医师给开些药,这里药价低,但宋医师每次看病却都很尽责,而且开的药也很管用。”
“我早前便叮嘱过,你这个病放任不得,要好好连续着治疗,才能消除病灶,你却总是不听,才会一天天拖坏到如今的地步。倒是谁给拿的药与你,为何险些丧命?”师祖严厉的质问道。
老人尴尬的笑了笑,难为情的埋下头,又回头对自家儿子说道:“儿啊,咱们得好好感谢宋医师他们呀,为父的事不怪他们,是为父当初自己不舒服,来找宋医师买药,宋大夫见我病症严重便说要给我诊断了再施药,我想反正也是以前的那些个老毛病,省得再麻烦,便自己照着以前的方子买了药。”
“可也是在‘悬壶堂’取的药剂?”我问。
老人忽地讪笑道:“宋医师不让给药,是我后来又趁宋医师不在,悄悄找这个小徒弟给抓的药。”
忽而瞥眼看向一旁低垂着头微微发抖,时不时瞟向师祖的小伙计,遂又注意着师祖的反应。只见他甚为愤怒,瞪眼伙计沉声问道:“康景,是你给的药?你竟然违背为师的嘱咐私自给病人取药?你知不知道你险些害死了一条人命,害得我‘悬壶堂’险些就这么毁了?你倒是给了人家什么药?”
康景霎时双腿如筛糠,颤抖着声冲到师祖面前解释道:“不,师父,我只是、只是按着您原来给的方子抓的药给他,没有想到会造成这么大的事故,更何况、更何况那些药平时您都检查过,怎么会就出事了呢?”
“混账!”师祖随即一手拂袖挡开了小伙计,怒不可遏道:“为师平时怎么教你的,你就学成了如今这副德行?连她才学了不久的人都知道每种药的药性需要相辅相成才能治病,否则有些药非但不能治病,反而更可能致病!你、你,真是荒唐啊!我怎么就收了你这个没出息的徒儿!”
说罢,老人的儿子忽的趁机插进话来,不依不饶道:“好啊,倒成了狗咬狗了,你们说来说去,结果不还是你们家医馆的人乱开药,才害得我父亲差点吃死了!害我父亲白白死了一回,你们得赔我钱!赔钱!”
我霎时瞪直了眼,这世上还有这么执着又不要脸的人?人都救活了,感情还要继续闹,原来就是为了要钱!
“否则,我就拉你这徒弟去见官,看你是不是愿意让他坐牢,哼!”说着便一爪揪起了康景的后衣领,扬言要将其送去法办。一时间场面又沸腾不已。
“师父,是我的错,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快救救我,快救救我啊,我不要见官,不要坐牢啊!”康景忽的抓住师祖的衣袖苦苦求诉。
然而一旁的师祖却痛心疾首的,背手不予理睬。
“师父!若是哑奴今天遇到这样的事,你还会这般坐视不理吗?”康景突然嘶吼道。
师祖随即脸色一变,嘴唇微抖的看向他,忽的失了言语。
康景忽的嗤声笑道: “师父,以你觉得,这‘悬壶堂’还能撑得了多久?若不是靠着我卖药赚点钱回来,凭着来这医馆看病的少得可怜的几个人,师父该比我还清楚,怕是连师父自己也衣食不保。难道师父忘了自己是怎么赶哑奴走的了吗?”
师祖忽的欲言又止,颇为负疚的低下了头。
那闹事的男人甚为乖张,嚷着便要拖人去见官,他身旁的老汉见势忙要劝阻,却被他忽地推手一把,险些没站稳脚跌倒。
我眼疾手快的扶住老汉,气极开口便道:“你父亲我给救回来了,你倒想不认账了是吗?老人这才刚刚死而复生,身体还虚着,你急着嚷着便是开口要钱,你还是他儿子吗?”
孰料他闹红了眼,扬言便讥笑道:“呵,我不是他儿子,你是吗?既然你这么想多管闲事,你养啊!”
我顿时一股怒火冲上心头,腹间燥热四处窜动,冷笑道:“我养?这世上就没有你了,你倒是可以试试!”
“儿啊,咱回去吧,若不是这位小姑娘和宋医师,为父早就魂归地府了,咱要知恩图报啊······”
“爹你说什么呀,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你!你这副身子隔三差五的就病这病那儿的,医药费都够不齐,这一大家子人还要等着养活呢,他们都害你死了一回了,你这会儿倒是假正经个什么呀。”说罢短叹一声,忽地又换了语气感叹道:“人善被人欺,爹你就是太善良了,才让人骗成这样,咱们不能就这么放过他们!今儿个我把街头相邻的大伙儿都叫来了,定要向他们讨个说法,不能让你白死啊!”
老汉还想说些什么,却始终未再开口,紧皱着眉默默的垂下了头,深为愧疚。
那男人说着便又拽紧了分康景的后衣领,伙计也不堪被人驱使翻转挣扎,遂与他拉扯作了一团。
忽的,久不作声的师祖尤为无奈的叹息阻拦道:“放下他,你要多少钱才肯了事,我赔与你便是。”
那男人听此愣了愣,霎时变了副脸色,懒声道:“早这样不就好了吗,本来就是你们医馆出的事故,非要闹到人财两亏的地步才罢手,何必嘛!”
见师祖进屋去拿钱,那男人却也只是松了松手上的劲儿,并不放手,大约是要等到拿到钱后才肯罢手。
老汉怯怯的拉了拉那男人的胳膊,见他有些不耐烦的瞥眼自己,欲言又止。
终归不管我阻止否,师祖也不理不睬,拿出了自己多年的积蓄,连着医馆的所有收益全数给了人家,可人家还是不依不饶,在医馆大堂里转了好几圈后,竟将我方才拿的那一瓶丹药也给收进了腰包。
“喂你怎么这么不讲理啊,把钱还给我,快还给我。”我说着便跟他抢夺,却叫他一把推了开去。
“师祖,你不能把钱给他,那都是他答应好的,我救了人他就······”不想却又被师祖一手挡开,理也不理我便独自转身回了医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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