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二爷跌坐在石凳上,双目露着恐慌,眼睛直视沈皓月,却又像是没看着她。
“我知道爹一直在意嫡子位置,多年努力却无法超过大伯,爹日日担心祖父会把沈家交给大伯,只有在张氏处才能找到些许欣慰,可是爹还要在虚妄中待多久?爹的才能远不及大伯这已成事实,爹不承认就能改变吗?”
“你说什么?你个逆子!”沈二爷怒起,四处找棍棒,找不到,站上石凳掰树枝,口里叨叨念着,“看我不打死你这个逆子,你这个逆子!”
沈皓月一点都不怕,休张氏那日受的一巴掌,是她在爹这里受过的最后一次责罚,她想过若他爹能听她的话好生维护二房,她便帮忙着,若她爹还是不听,她只当没这个爹,日后她在山月居过着,与她爹再无干系。
山月居几个婢女都过来了,有劝二爷消消气,有让二爷当心别摔下来了。
沈皓月仰头对她爹道:“爹,你心里再清楚不过,你比不过大伯,气有什么用?你最担心祖父以后将家业交给大伯,而今也不是没有法子,昔年文帝为太子时,高祖也曾动废太子之心,后以皇孙有治国之才,放弃废太子念头,高祖驾崩前,依旧将皇位传位于文帝。”
沈二爷平时拿笔墨的手,哪里掰得动树枝,愤恨地作罢,下了石凳坐着,手撑着膝盖费力的喘气,他不是没听进去沈皓月所言,只是现在气愤更上头。
“爹,长兄已入太学了,叔铭和季洲呢?你可有悉心栽培他们?你比不过大伯,还要叔铭和季洲也输给长兄吗?若真如此,沈家家主之位,恐怕就是大伯的了。”沈皓月故意道,只有希望这点能叫醒她爹了。
沈二爷一愣,起身犹如木偶一般冲出山月居。
沈皓月失望地笑,她点醒她爹,可她爹最先想到的还是沈叔铭。
“姑娘何故要这般刺伤二爷,二爷动怒起来又要打姑娘的,姑娘还是缓和些跟二爷说吧。”玉蝉劝沈皓月道,扶着她进屋里。
她娘当年刚毅过,也放下身段劝过,她爹可曾听进去?油盐不进的人,只有把他虚伪的外壳都剥了,戳中他的要害,方有叫醒他的可能。
沈皓月知道,此次之后她与爹恐再无父女亲情,不过也罢了,她又何曾得到过片刻父亲的宠溺,不曾有过的东西,更容易放弃奢望。
山月居外,夕阳打在靠墙站着的李域侧脸,在他周身染上一层毛茸茸的碎光。
临江阁第一次见,她为科考考生正直争辩,为传承亡母之志,智对张二爷刁难,她及时拿出银两解决,毫不软弱。他第一次遇到这样明辨是非心怀广阔的女子,曾以为她有一位悉心教导的好父亲,才让她有了男子一般的眼界,而不是只限于闺阁。
那日,他沈家的调查中加上了沈皓月三个字,他看到文书时有些惊讶,不曾想她并不得沈家悉心栽培,甚至活得比寻常世家姑娘艰难许多。
李域转身向怡园走去,方才沈皓月痛斥她爹的一番言语在他脑海中重现,以史为鉴,字字珠玑,她真是他前所未见过的女子,通透得让人赞叹。
夜里,沈老爷书房。
下人将二房的事禀告沈老爷。
沈老爷欣慰道:“好在二房出了个明事的,皓月啊,若生成男子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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