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室的门“啪”一声，打破缄默。
两个人同时站起来迎过去，沈冉喊了一句“妈”，身体突然僵了一下。
床上那个人，那张形容枯槁的脸，根本不是张敏娜。
有一瞬的恍惚，沈冉觉得那是外婆。
太像了。
像极了外婆临死前的样子。
她们两母女其实长得很像。
只是外婆一辈子生活在农村，又年轻丧偶一个人拉扯着女儿长大，她承载了几十年心酸和孤寂的脸显得干瘦疲惫。
而张敏娜一直被沈青山保护得很好，五十了仍是个细皮嫩肉、养尊处优的模样。
但是现在，她被风浪击垮之后，干瘪枯萎的样子，完全是复刻了沈冉记忆中，外婆的容颜。
尤其是，她那样僵硬地躺着，像极了当年，外婆被担架抬出去的场景。
沈冉感觉心头某个地方骤然被揉碎，铺天盖地的悲伤难以遏制地涌上来。
本来很平静的人，哇一声就哭了。
顾延骁猛转头看她。
他见过沈冉几次哭，大部分时间都是很轻声地流眼泪。
如此悲恸入骨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见，突然心疼心愧到手足无措。
本来准备去推病床的手收回来抱住她。
“对不起，对不起……”
他吻着她的发心，一直道歉。
“我请最好的医生，一定让咱妈好起来。会有办法的，相信我。”
沈冉摇了摇头，哭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旁边的医生看一眼，可能见惯了ICU门口这种大悲大恸的场景，并没有太多表情，继续推着人往前走。
这时候沈冉才敛了敛哭声。
对于外婆，悲伤过后，接踵而至的，便是一种死亡恐惧的巨大黑洞。
她手掌紧紧握拳，努力遏制住沿着血脉迂回蔓延的黑暗情绪，脚步略微踉跄地跟上去。
顾延骁扶了扶她，被推开了。
“我自己可以。”
一路上沈冉没有再看张敏娜一眼，直到人送入特护病房，医生们都走了，她仍然不敢去看那张脸。
顾延骁去结算了ICU病房的费用，又把事先联系好的护工带进来，看沈冉坐在床边，微垂着头沉默地留着眼泪，整个人像覆盖一层厚厚的东西。
说不清楚。
他略微感觉到了一丝异常。
听到背后的脚步声，沈冉才回了回神，手背抹干了脸上的泪水，站起来跟护工打招呼。
顾延骁看着她，听她跟护工讲一些注意事项，细致入微、思路清晰，似乎，又已经缓过来了？
安排好之后，顾延骁想她应该要继续呆着，正准备坐下陪她，结果她转身就往外走了。
沈冉几乎是逃出了那个房间，走之前也没有往床上看一眼。
这可能是一种畏怯，但也是一种强大的自我保护意识。
顾延骁跟上她的步伐一起出门，牵她手的时候，发现她的手冰得可怕。
只是碰了一下就被挣开了。
住院部分为AB两栋，张敏娜的病房在B栋，沈冉的在A栋，两个人穿过两栋之间的连廊，一路上来来往往的人流络绎不绝，许多人纷纷向他们投来目光。
引起注意的原因大概除了网暴，还有两个人太多抢眼登对的样貌。
等电梯的时候，有几个经过的妇女小小声议论。
“这是不是就是那个顾氏总裁，好帅啊！”
“他旁边就是他前妻吧，怎么没有网上照片那么好看？”
“哎呀，你也不看看什么基因？”
……
顾延骁转头看沈冉，一身病人服潦草皱巴，脸色苍白，双眼红肿，但明明还好看得很。
突然出声：“眼神这么差，直接去眼科挖掉吧。”
背后立刻就消了声。
沈冉自始自终面无表情，她这几天走到哪里都有各种审视的目光。
评头论足、指指点点、悲悯同情、嘲讽讥笑，什么样的都有。
谁又能无动于衷呢？
她只是把那些情绪压抑着，然后再慢慢消化掉。
电梯门打开，里面挤满了病患和家属，顾延骁走进去，手臂隔绝出一点空间让沈冉站好。
沈冉后背贴着他的胸膛，看电梯门徐徐关闭。
就当电梯门即将合上的时候，外面突然闪过的一个身影，让她的身体抖了一下。
下意识地，想把头探出去看。
“哐当”一声，额头重重磕在两边的门沿上。
电梯门兹拉一声，又打开。
沈冉往外看了几眼，又什么也没看到。
背后着急的人群发出不满的牢骚声。
顾延骁看着她突然的动作，表情写满不解，一手按了关门键，一手捂了捂她的额头。
“看见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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