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把沈冉的身体冻在原地，眼睛直硬地和面前准备弯腰收垃圾的人对视。
她第一反应是逃。
并不是害怕他会干什么，实际上，此时此景，他已经干不了什么对她身体构成伤害的事。
沈冉只是害怕，有些东西一旦被彻底掀开了，那些一直在极力压制的情绪就会彻底反扑
但她也知道，自己逃不掉的。
对面那张阴气沉沉的脸已经露出了恶毒的笑。
“果然是你，这么多年没见，大侄女出落得越发漂亮了。”
他夹起来的嗓音闷哑又尖锐。
“你以前很乖的，见到了就会喊陈伯，现在都不喊人了。”
沈冉垂落在身侧的手指紧紧蜷缩，指甲戳破手心带来的刺痛感稍稍覆盖心里本能的恐惧。
努力控制住喉咙里的颤抖。
“你这种人，为什么还没死？”
眼前的人突然咧嘴一笑，露出几颗被劣质烟草熏染的黄牙，忽又阴森下脸，颚骨肌肉抽动。
“我什么要死？我是被冤枉的……”
沈冉咬着牙低吼：“你就是个恶魔，你这种人就应该去死。”
陈伯跳了一下，那只瘸脚往前迈了一步，沈冉下意识抓紧旁边的椅子。
眼前的人又没进一步行动，只是胸口剧烈起伏，一双圆瞪的脸侵泡着血红的光。
“我是被冤枉的，我什么都没干成，我根本就没干成，我就摸了几下……我自己的大侄女摸几下啃几下怎么了，他们冤枉我，说我强奸，还说我杀了人，你们有钱有势，买通关系冤枉我，说我杀人，你外婆不是我杀的，她是你杀的……”
“不是，不是我。”
沈冉突然尖叫。
理智在那一刻幻灭，手里那把凳子举起来砸过去。
“我外婆是你杀的，你这个恶魔，你去死，你就应该下地狱。”
被巨浪卷入漩涡的身体剧烈摇晃，砸下去的椅子偏了偏，落在旁边的小圆几上，上面的茶壶水杯果盘花瓶发出震天的爆裂声……
门外听到动静的阿雄推门冲进来。
“太太，太太，怎么啦？”
沈冉睁大着眼，却感觉眼前一片漆黑，意识好像陷入那间地下室。
阿雄的声音又把她扯出一些。
于是她的身体被劈成两半，一半困于绝望的恐惧，一半处在眼前的光明。
她抖着身体指了指眼前那个身影，告诉阿雄。
“杀了他，你帮我杀了他，他是个恶魔。”
陈伯本来挺嚣张的气势，看到阿雄之后，瘦干的身体靠着墙缩着蹲下。
“我没干什么，我什么都没干，这个女人就喜欢杀人，她以前杀人，她前几天也杀人，他现在还要杀我……警官同志，我什么都没干。”
阿雄最近守在医院，时不时总会听到有些人在窃窃私语，说立言阁那个命案死了人，谁杀谁这样傻逼话。
暴怒地咬着后牙槽，走过去揪着那个人的衣领，像拎鸡子一样，把他拎起来，手一挥，扔出去房门外好几米。
恰好摔落在路过的几个人脚边，引起一阵混乱的尖叫。
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但人们又太容易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一个高大彪悍的青年男人，对一个收垃圾的孱弱老人行暴。
有人去扶，有人打抱不平，“这是干嘛啊？怎么这样？”
“欺人太甚，一个大男人打一个老人算什么东西？”
“把人扔几米远，算恶意伤了人，要报警处理。”
突然有人又说，“这不是顾家那个保镖？守着那个总裁前妻那个。”
“啧啧啧，仗势欺人，有钱有势了不起啊！”
“自己还不是有钱人家的狗，还欺负弱者，你爹妈都没教你怎么好好做人？”
阿雄嘴笨，也不擅长吵架，被一圈人指着鼻子骂一通半天嘣不出一个字。
最后气得憋红了脸指了指陈伯。
“以后别乱说话。”
陈伯看到那么多人给他撑腰，又歪起脖子横着脸。
“我没有乱说话，里面那个女人就是杀人了……”
“闭嘴。”阿雄吼一声。
人群安静了好几秒，突然有个阿姨吧唧吧唧。
“哎呀，人家这不就是随口说几句闲话吗，这网上、医院里，大把大把的人都在议论，难不成随口说几句就要被打啊！”
有人出声，就有人附和。
“是啊，传她的信息多了去了，不是还说她根本不是什么千金小姐，是那种……那种人的女儿！”
“滚。”
阿雄背后突然出现了一道又冷又硬的声音。
“都给我滚。”
沈冉拉开阿雄的身体，站在围观的人面前，她压着一张苍白的脸，一双杏眼闪着怨恨的幽暗，尖锐地盯着所有人。
那个样子，说不出的冷艳，又着实有几分吓人。
所有人怔愣了好几秒，突然有人拿出手机对准她的脸。
沈冉看到了，冰冰冷冷告诉阿雄，“把那个人的手机砸了。“
阿雄立刻抬步冲过去，魁梧的身体黑压压地涌过去的时候，乌合之众瞬时四处逃散，那个拿手机的人也拔腿就跑，跑了几步，被阿雄一把拽住，手机夺过，直接砸向地面。
“你干嘛砸我手机？”
那人喊叫起来。
“我要报警。”
刚好医院的保安已经赶过来。
“保安大哥，我要报警，这个人砸我手机。”
……
陈伯早就逃得无影无踪，其他散落在各处的人，都远远地勾头看着沈冉。
沈冉转身，一步一步穿过连廊，往自己病房那一栋的方向走。
剧烈的冲击和情绪对抗之后，她整个魂魄好像被抽空了。
无力和失重感侵袭着她。
走到电梯口，等电梯的几个人同时转过头直勾勾看着她。
沈冉脚步没有停留，直接越过她们，推开安全出口的门走进去，头灯昏黄的感应灯闪了闪。
沈冉往下看了看，是黑洞一般的楼梯通道，往后看了看，是无数双恶意围剿的目光。
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站在悬崖边，前方是深不见底的幽谷，后方是猛兽出没的丛林。
无路可走，一种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的绝望感把她卷入一个巨大的黑洞。
一瞬间天旋地转。
她猛地抱住头蹲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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